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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後的呼吸一滯!
碎石之下。
眼前是黑咕隆咚的一片,吸進肺里的空氣混雜著腥臭、焦味兒、火藥味和土腥氣, 難聞得要命。
姜曜靜靜地臥在黑暗裡,豎起耳朵聽著四周的動靜。
她一點兒也不疼, 什麼感覺都沒有。
只是動不了, 石頭壓得太嚴實了, 她出不去。
姜曜睜大什麼都看不見的眼睛, 努力伸長唯一能動的那隻手掌,做出攀爬的姿勢。
指腹連同指甲摳住地面,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這五根手指頭上。
一遍又一遍的嘗試。
一隻瘦小的手,纖細的五指,漆黑的指甲,地面的抓痕。
沙土與血跡,掙扎與不屈。
這一幕在日後相當長的年月中,反反覆覆出現在傅醒的夢境裡,並且每次都帶著不亞於此刻的震撼與衝擊。
她還活著。
一個人,不知道受了多重的傷,被壓成了什麼樣子。
但還活著。
沒有放棄。
傅醒艱難地開口。
「姜曜?」
被掩埋的人聽見了,用忿張的五指回應了他。
傅醒把人從碎石堆里挖了出來。
本該死亡的人有著想像中的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卻沒有想像中的血流成河。
她的血肉呈暗紫色,摸上去的溫度極低。
又一波巨大的震撼衝擊著傅醒的大腦。
他錯了,縱然他見過再多慘烈的死亡,都沒有眼前這一幕來得刻骨銘心。
她才多大,就敢這麼去賭。
「你瘋了,有什麼比命重要?!」
姜曜到底還是個人,沒有變成真正的喪屍,沒能哈哈大笑,但依然笑出了聲。
「我要是不瘋,就真的死了。」
一陣毛骨悚然的感覺湧上心頭,傅醒倏地轉頭,看向爆炸發生的位置。
「舔食者」體型碩大,落下的石塊沒能完全壓住它,半邊面目全非的身體裸露在外,而以這個爆炸點為中心,有一條混雜著黏液與石灰的直線,拖了十餘米。
在爆炸前怪物的要害就已經被刺破了。
爆炸是多餘的。
那這爆炸沖誰而去……一目了然。
傅醒看著姜曜那雙瞳孔明顯縮小的眼睛,抬起的手微微顫抖。
「你既然能夠利用我們壓制北區,為什麼不利用的更徹底一點,病毒不是道具,它不受控制,這後果……」
姜曜打斷他,笑著反問:「北區的人內訌對你們有利無害,沒有讓你們動容的利益,傅叔叔,我拿什麼利用你們呀?」
「你可以向我們求助。」
「我求你們,你們就會救我嗎?」
她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像個漏了不少棉花年久失修的破布娃娃,靜靜待在垃圾堆里,麻木且習慣地看著能夠把她撿走但不願撿她的人。
傅醒單膝跪在地上,扶住她的身體。
他看著姜曜的眼睛,壓著胸口翻湧的悔意,鄭重地糾正她的認知,「我會。」
「我不信。」姜曜漠然,她對自己的結論確定不已,「沒有人會救我。」
求諸人不如求之己。
只有自己不會放棄自己。
「如果你們變卦,我會死的更慘。」
傅醒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告訴姜曜,異次元的局面沒有壞到這個地步。
現在的他也沒有立場。
他只能徒勞的、毫無意義地解釋:「如果我知道北區的人做了這種打算,我不會讓你去。」
姜曜緩緩轉過腦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傅醒的心往下又墜了幾分。
「跟你有什麼關係呀傅叔叔。」姜曜眯起眼睛,「技不如人,我願賭服輸。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來了,我可能真的就死在這兒了。」
她用相對完整的那隻手拍了拍傅醒,「這一命我一定還你。」
她真的不怨傅醒,這件事從頭到尾跟傅醒有什麼關係呢?
什麼關係也沒有。
怨人不如自怨,求諸人不如求之己。
她這次會這麼狼狽,是因為……
她把人想得還不夠壞,她自己也不夠壞。
姜曜扶著傅醒的胳膊,自己站了起來。
後者垂著眼瞼充當了一個很好的拐杖,不知道都想了些什麼,沒有回應姜曜說的報答。
「傅叔叔。」
姜曜叫了他一聲。
「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手下的肌肉緊了緊,隨後恢復平靜的聲音響起,「問。」
姜曜微微偏過腦袋,斜向上看那片被炸彈炸出好幾個坑窪的天花板。
「如果有人要殺我,一定會殺我,我和他只能活一個……」
「那我先殺他,算防衛,還是謀殺?」
她的聲音很低,沒有什麼情緒,就好像問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
偏偏這個無關痛癢的問題問住了傅醒,面具後的嘴唇抿了抿。
「……不知道。」
姜曜聽到這麼個回答也不失望,大度地拍了拍他。
「沒事,你的思想一直都比較狹隘,考慮不到這個也正常。」
她的狀態好了很多,只是皮膚越發青白了。
她又問:「從我被咬到現在三小時零八分鐘了,我可能只有二十分鐘時間了,儀器關掉了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