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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如同是一團輕煙,輕飄飄在白牆黛瓦前散開,倏而又聚合,凝成原樣,然後就從院子裡出來了。
瑞獸坐鎮的屋檐下掛著兩個圓滾滾的白色燈籠,裡面燃著暖黃色的燭火。
他漫無目的地遊蕩,夜裡有宵禁,一路上只有嗚嗚的風聲陪著他。
他不知道該去哪,能去哪,只是憑著感覺瞎走。
直到在城郊小樹林裡遇見一個人。
第55章 相識
那是一個頂蒼白的人。
皮膚玉一樣白得無暇,近乎透明。
皎白的月光穿過層層枝葉的阻隔,被切割成無數細小光斑落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整個如玉雕似的,將月光折射成瑩瑩柔和的微光,籠罩在身上。
皮肉下埋著淺青色的血管脈絡,似乎還可以看見血液在裡面流動的方向。
他蹲下去,打量著那人。
長得倒是俊秀無儔,打扮得也很利落,烏髮高束成馬尾,僅以一條水藍的綢帶綁著。
身上月白色的圓領窄袖長衫,袖口以皮革護腕緊箍著。衣裳看不出什麼料子,但應當是十分珍貴罕見的。做工也十分精緻,很難在衣服上看見針腳線頭。
全身上下並無任何華麗的配飾,只腰間繫著一條白色腰帶,墜著一塊巴掌大的龍紋玉佩。
玉佩通透無瑕,潔白瑩潤,龍尾上刻著小小的一個「六」字。
「乾脆叫你龍六好了。」放下玉佩,他伸手探了探龍六鼻息,還有微弱的氣息。
手試探著碰了碰龍六的肩膀,並沒有如先前那般徑直穿過,便放下心來將龍六扶起。
不遠處有個不大不小的洞穴,也不知道是什麼野獸留下來的。
以如今的情況,能有個避風容身之處就已是不錯,實在不好再挑三揀四地。
被他強行取名做龍六的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渾身上下看不出有傷口,但整個人就是蒼白得可怕,一直昏迷著。
索性他如今也沒什麼睡意,乾脆就坐在龍六身邊,支著下巴,眼睛一眨不眨盯著龍六。
直到曦光微明,東方天際被朝陽染成大片的橘黃色。
毫無暖意的陽光斜斜從洞口鑽入,一點一點吞噬了黑暗。
龍六緊閉成一線的雙眼終於微微睜開,露出一雙星辰般的眼睛,透著些許疑惑。
「你……你救了我?」聲音十分虛浮,近乎是微不可聞的氣音,「敢問恩公尊姓大名?」
「嗯,我叫……我叫……」
頭突然如撕裂一樣的疼,又像是有數不清的鈍刀子在裡面攪動,令他忍不住用手敲打著腦袋,以此來緩解腦內的劇痛。
龍六被他的嚇了一跳,也不敢碰他,只如雕像一樣呆愣在那裡,眼中卻是擔憂。
「李元鶴,你叫我李元鶴吧。」疼痛逐漸平息,他實在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思及李家早逝的小公子好像就是這個名字,乾脆就以這個名字自稱。
「李元鶴……」龍六沉吟片刻,「我叫贔屓。」
「碧璽?」李元鶴指著自己發冠上鑲嵌的碧璽,問。
「不是,」贔屓拉過他的手,將他的手掌攤開,在李元鶴掌心上寫了兩個字,「是這個贔屓。」
「哦……」李元鶴琢磨著,「很奇怪的名字。」
贔屓只笑笑不說話。
沉默在四處蔓延。
先前無人能看見李元鶴,更別說與他說話,如今好不容易有個人能看得見他,與他接觸,和他交談,李元鶴自是不肯輕易放過。
黑黝黝的眼珠子在眼眶裡轉了幾轉,李元鶴問道:「我看你面色如此蒼白,先前又孤身一人昏迷在荒郊野外,可是受了什麼內傷?」
將贔屓上下打量一番,又問道:「我見你打扮不似尋常家的貴公子,倒像是個浪跡天涯行走江湖的遊俠,你老實說,你是不是行俠仗義之時結了仇家,被人報復受了重傷,才會昏迷在此?」
贔屓聽他一番話,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笑使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極淺的粉紅,看上去氣色竟也好了幾分。
「你怎麼不說是我作惡多端,引得群情激憤,終於被俠義豪傑懲奸除惡,匡扶正道呢?」
李元鶴愣住,哪有人這樣子說自己的,「我……你長得也不像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贔屓忍不住捂著肚子笑起來,「怎麼會有你這樣單純的人,難不成你爹娘沒教過你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僅憑著一個人的相貌就去分辨他的好壞,委實是天真且愚昧的。」
「你……!」李元鶴被贔屓輕飄飄一個「愚昧」激起了脾氣,騰地站起來,指著贔屓的鼻子:「我好歹也救了你,又誇你長得正氣凜然像個好人,你怎就平白無故說我愚昧!你這人好沒道理!早知道就合該讓你荒郊野外躺上一晚,凍得你渾身僵硬才是!」
贔屓不過隨口一說,卻不知李元鶴如此介懷,當即拉著他坐下,好聲好氣賠禮道歉:「李公子,是我的不是,是我口不擇言衝撞了公子,我向李公子賠個不是。煩請李公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這一回?」
他的話細想一下確實有幾分道理,僅憑一個人的外表就輕而易舉妄斷他的好壞黑白,確實莽撞,顯得愚昧了。
如今贔屓又這樣一番言語,鄭重其事向自己賠罪,反倒是讓李元鶴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哼哼了幾聲便岔開話題:「你還沒告訴我,為何會孤身一人昏迷在這荒郊野嶺?可是受了什麼傷?嚴不嚴重?要不要找大夫給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