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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沒事兒,今天這樣的情況,我早有心理準備,外婆外公他們年紀大了,雖說不是什麼封建的大家長,可也沒開明到...開明到...對這樣的事情完全接受——」
她頓了下「我想了...不要緊,只要我和陸迢足夠堅定,他們不可能一直反對的,他們只是不了解陸迢,如果他們知道陸迢有多好,一定會改觀的。」
「肯定會的!你看我當初我多討厭陸迢啊,現在我真覺得她特別好!要不是你們倆青梅竹馬,我高低也得跟你來個公平競爭!」
冉寧笑出聲:「你說真的?」
「呃...」
「不用安慰我了,我沒事兒。」冉寧抿了抿嘴,目光瞥向一處,再收回視線時,淡淡的聲音從口中流出「出櫃嘛,哪有那麼簡單,更何況我這樣的性格...可能我偽裝的太好了,讓外婆覺得我是個乖孩子。」
冉寧性格內斂,不外露,學生時代的思想就比同齡人要成熟,再加上她是被張素寧半途中接來華清的,沒有自小養在身邊,或多或少總有些寄人籬下的感覺,之所以有這種感覺,並不是因為外公外婆對她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不真實。
剛來的頭一年,哪怕這頓飯少吃了兩口菜,外公外婆都會憂慮,生怕苛待自己,印象里兩個老人連一句大聲點兒的話,都沒和自己說過。
人心都是肉長的,誰待自己真心好,冉寧能怎麼會不明白,漸漸地她從寄人籬下的錯覺中脫身,慢慢往張素寧跟冉峰引導的路上行走,她是個聰明乖巧的孩子,從沒讓老人失望過,久而久之她成了大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
沒有任性過,不代表不想任性,只是冉寧太渴望被認可了,太害怕被拋棄,初三那一年的經歷,到現在還是會記起,曾經的同學踩著自己的頭,剪自己頭髮,罵自己是殺人犯的孩子,那時候在南武,家裡有爺爺奶奶還有姑姑,可回家的時候,卻聽見他們說...志偉現在進去了,這孩子大家都有份要養,我們兩個老的拿錢,你這個做姑姑的也得拿...姑姑很為難說回去跟姑父商量,之後姑姑就很長時間都沒再來過了。
冉寧很平靜,仿佛一個旁觀者,回憶著一個不屬於自己的過往。
他們誰都沒說不要自己,但也沒說要自己,冉寧相信爺爺奶奶和姑姑,他們是愛自己的,只是養一個孩子不光是有愛就可以,金錢精力任何一樣比愛都重要,所以外婆來接她,她就走了,改名字也願意,以至於後來和蘇家漸行漸遠,哪怕是去遷冉雯的墳,冉寧都能做到極度理智。
也許是見過人性的惡,所以冉寧骨子裡就不願意相信善。
她趨利避害,思量求衡,外婆喜歡她聽話,自己就聽話,喜歡她成績優異,那自己就成績優異,乖順仿佛成了理所當然,她這麼多年扯著這根救命稻草,就這麼一步步在泥潭裡打滾。
其實...冉寧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喜歡什麼。
她做的事情都是外公外婆希望她做的,為她好,也對她好,可只有冉寧自己知道,夜深人靜的時候,孤獨跟寂寞是如何吞噬她的。
「白黎,我逃過課。」
「我知道。」
「...」
「高一下學期,兩節生物課。」
冉寧愣住,詫異道:「你怎麼會知道?」
白黎放下筷子,餐盤裡的白米飯黏唧唧的和黑芝麻攪在一起,緊接著一個獨屬於死黨閨蜜之間才會有的表情露出,好看的弧度在唇邊揚起——
「你去的那家網吧是鄭崢他家開的。」
「鄭崢?」
「四班的。」
冉寧基本不和外班人打交道,自然不知道他是誰。
「你呀,被人看見了都不知道,鄭崢問我借英語冊子,偷偷和我說的。」
「那...那老師...」
「問了啊,我說你肚子疼去醫院了。」
冉寧恍然大悟,難怪第二天自己來上課的時候,生物老師還問自己,身體好一點了沒?
原來是這樣。
白黎抱著胳膊,微微揚起頭,輕嘆道:「人無完人,誰能保證這一路走來,一點錯都不犯?乖巧怎麼了?你懂事聽話,難道不應該嗎?有多少人一輩子到頭,都學不會懂事兩字,你提前會了這些,怎麼反倒成了自責羞愧的把柄?外婆對你好,不讓老人擔心,這有什麼問題嗎?我完全不覺得你這是趨利避害,相反如果我有一天做祖母,見到我的孫女這樣,我只會欣慰。」
看著對面人瘦了一圈的臉頰,白黎的聲音又柔和下來——
「你想哭嗎?想哭就哭吧,咱們這麼多年好朋友,在我面前你不用強撐。」
靜默一瞬。
「我不想哭,我只是很後悔,後悔當初和她分手。」
冉寧說的是實話,摩挲著手指,擰起眉——
九年,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九年?
「你有瘋狂的時候嗎?」
白黎:「你指什麼?」
冉寧微笑,深黑的眼珠,透著執著——
「愛一個人。」
...
某個相識後的傍晚——
遠處的晚霞盡散,昏黃的燈光下,一條鋪滿鵝暖石的小道,並肩走著兩個穿校服背書包的女生。
互相依偎,偷偷牽手。
青春羞澀,愛情如夢。
...
難是吧?
那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