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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這一個女兒了!她爸一聽她得這個病,就要把孩子扔在醫院,我死活都沒同意,第二天她爸就跑了,這幾年我一個人打工掙錢,再苦再累我都沒怨言,我就想讓我女兒活下來!只是活下來...都不行嗎?我求求你們了……」
冉寧悲憫,可她只是醫生不是神,在疾病面前,能做的也只有盡力而為,已經盡力了..剩下的是天意。
「對不起。」
女人鬆開了冉寧的胳膊,像是認命...無力地癱倒,就這麼癱著...不笑、不說話、也不叫喊...
淚如雨下,哀哀欲絕。
「老天爺不公平!不公平!為什麼得這個病的不是我啊,我女兒還那么小!還什麼都沒見過...」
女人最後哭暈過去,被幾個護士攙起來送去病房休息。
不多時,大家也就散了,骨腫瘤科室,十五層...就這個走廊,像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個月就要有一次,不說司空見慣,但也見怪不怪。
「冉寧!」白黎急忙上前扶住她。
冉寧搖頭:「沒事。」
白黎不信,拉過她的胳膊,撈起袖子,上下五道手指印通紅。
「還說沒事!」
冉寧抽回胳膊,又把袖子拉下:「真沒事,我不疼。」
白黎揪著心口,一陣後怕:「你膽子真大,萬一剛剛她要是——」
「不會的。」冉寧知道白黎想說什麼「小涵媽媽不是那樣的人。」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可人一旦激動起來,有時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白黎這話也沒錯,之前王主任有個病患也是這樣的,鋸了腿、做了化療,家財散盡,可人最後還是走了,那人的兒子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趁著王主任查房的時候,亮了刀子,要不是有個男護工反應快,恐怕就要釀成大禍了。
「冉寧,我知道你心裡難受,可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盡力了。」
白黎看著冉寧,雖然這人臉上沒什麼太大表情,但自己知道,她心裡不好受,否則剛剛就不會制止大家上來拉人,如果說剛剛小涵媽媽真的動了手,冉寧也不會追究的,不但不會追究,還會心甘情願的接受,甚至會覺得...她如果打了自己,自己反而能好受些。
她這個人,看著冷,心裡比誰都熱。
「白黎,我想出去透透風。」
「我陪你。」
「我想一個人。」
「好。」
白黎點點頭,沒有再強求。
其實自己又何嘗不難過?她在這醫院待的時間比冉寧長,像這樣生離死別的場面,見的比冉寧多得多。
剛工作的那幾年,天天都想辭職,一想到那些活蹦亂跳進來的孩子,用不了多久,就會變得骨瘦如柴,好一些的...幾年、不好一些的...幾個月,僥倖能挺過去的,卻在六年七年後,還要面對二次復發的危險。
親眼看著生命消失的感覺,很痛苦,那種精神壓抑,常常會憋的人喘不上氣。
這種經歷,白黎有過,所以她明白...冉寧現在也是這樣,但只要扛過去,往後...慢慢就會好的。
不是習慣麻木,而是更積極的迎接面對,早晚有一天,癌症一定會被攻克。
...
想了想還是沒給她打電話,陸迢覺得既然要說,那就當面說,隔著電話,誰也看不見誰,萬一再有什麼岔子,那自己的處境又變得被動,不過...能出什麼岔子呢?想到昨晚冉寧抱自己那一下,陸迢覺得有些事,應該差不多了,之所以這么小心,無非就是沒聽她親口說出來,如果放在以前,自己或許會胸有成竹,可現在...不會了,不看著她的眼睛,不聽她親口說出來,就算心裡有預感,也還是不敢明確地說一句有把握。
膽子是變小了,不過..沒辦法,誰讓對方是冉寧呢?
心心念念這麼多年的人,繞了一圈又回來,本身就像做夢,哪裡還敢肆意妄為?
陸迢恨不得每一步都踮起腳尖來走,小心...再小心。
電梯門開,陸迢搓了搓臉頰,手掌心發潮,是不好意思也是緊張,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年輕,胸口小鹿亂撞。
剛走幾步,看見不遠處的攝製組,陸迢下意識避開,一扭頭,瞧見從對面病房出來的白黎。
白黎沖她招了招手。
陸迢走過去。
白黎眼睛泛紅,手裡拎著打空的輸液瓶。
「找冉寧?」
陸迢點頭:「嗯,她在嗎?」
白黎把空輸液瓶扔進醫療垃圾桶,回身看向陸迢——
「你跟我來。」
白黎帶著陸迢,走到安全通道,朝門那邊揚了揚下巴——
「她在裡面。」
陸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隱約也察覺出了不大對:「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白黎眨了眨眼,把眼淚憋回去:「十二床的小姑娘,冉寧從實習就跟著,是她的第一個病人,但今天報告出來了,癌細胞轉移肺部,人不行了。」
陸迢眉心一緊。
白黎又說:「我勸她可能也沒用,你去吧,這時候..她比較需要你。」說著,拍了拍陸迢的肩「去吧,抱抱她。」
隔著門,陸迢透過玻璃往裡看,冉寧坐在台階上垂著頭,一副疲憊乏力的樣子。
咔——
門被推開。
一道影子照下來,冉寧下意識抬頭,看清來的人是陸迢,充血的眼球瞬間蓄滿一層水波,再一低頭,水波凝成水珠,滾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