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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老陸,你也別急,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慢慢說。」羅玉書沏了杯茶,推到陸國洲面前,沉著氣道:「自己的孩子什麼樣,做父母的還能不了解嗎?你就說陸迢,你見她喜歡穿裙子嗎?十幾歲的時候她不懂、不知道愛美,二十幾歲的時候,她難道還不懂嗎?陸迢、陸迢她這樣...早就有跡可循,是咱們做父母的疏忽了,孩子從小也懂事,我們再忙,她也沒給我們惹過事,唯獨是我們對她關心不夠沒有發現孩子的性取向,一開始我也氣,但她終歸是沒犯法也沒做傷天害理的事不是嗎。」
「可這就一定有錯嗎?你我都是讀書人,天南海北見的少嗎?你在國外的那幾年,同性婚姻沒少參加,你當時怎麼說的,這是文化的進步,愛情本來就不該被性別拘束,說別人的時候頭頭是道,輪到自己...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裝模作樣個屁!」
「哎!你怎麼罵人?!」陸國洲瞪眼。
「我罵你怎麼了?總好過你打人!」羅玉書胸口起伏,喘了喘「下手沒輕沒重,陸迢是我撿來的啊!你這一條子下去,孩子肩膀肯定爛了,她是飛行員,動輒就要出任務,你打她的時候為她想過沒有?!」
陸國洲別看目光,不出聲。
「陸迢不好嗎?她壞嗎?這些年咱們在這孩子身上操過多少心啊?不是你忙就是我忙,她都三十了...這些年,我都覺得...我還沒怎麼抱過她,她就長大了——」
羅玉書忽然哽咽起來——
「我不管別的,我也不管你,我就認一條,陸迢是我生的,是我的孩子,她怎麼樣都好,喜歡男的、女的,我都接受,哪怕她一輩子不結婚,只要她快樂幸福就好,至於你...同不同意隨便!」
羅玉書桌子一拍,猛地站起來,指著陸國洲的鼻子——
「但是!我告訴你,你要再敢這樣打她,我、我就跟你離婚!!」
一提離婚兩個字,陸國洲就慫了,是聲音也小了,脾氣也軟了,眼睛也不瞪了「你看你...這不是說孩子的事情嗎?你扯什麼離婚啊?老都老了,一把年紀的,當初娶你我可是奔著一輩子去的,你現在不要我...我、我怎麼活啊...」
「你愛怎麼活怎麼活?!跟我有什麼關係!」羅玉書一想到,陸迢挨得那一條子,心裡就抽著疼「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和我們娘倆有仇!」
陸國洲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我不就是打了她一下嘛,我那也是氣急了,再說...這事也不是小事啊,你是心裡有譜兒,我可是一點都不知道,突然給我來這麼一下,你知道我看見陸迢和那姑娘的照片...我什麼感覺嗎?我、我腦袋跟被雷劈了一樣!你就算要我接受,總得給我點時間消化吧。」
說完,陸國洲深嘆了口氣。
羅玉書抬頭,看見丈夫的白頭髮,也跟著嘆了口氣——
「老陸,你是不是覺得同性之間不可能有愛情?」
陸國洲沒說話。
羅玉書明白,陸國洲這人好歸好,但身上的大男子主義卻也不少。
語重心長道——
「我跟你說一個事吧,那是我剛生完陸迢的時候,才回醫院上班沒多久,我就接手了一個骨腫瘤晚期的女病人,我到現在都記得她,來的那天穿著旗袍,走的那天也還是穿著旗袍,很漂亮,柳葉眉櫻桃口...樣子有點像林黛玉,和她一起來的也是一個女人,穿著件白毛衣,眉眼很乾淨,我先開始以為兩人是姐妹,可時間長了發現兩人的關係並不簡單,尤其是她們的眼神,那種戀人之間才會有的神態,她們全有,那時候不比現在,漸漸的流言蜚語就傳出來了,但女人的病情已經到了晚期,回天無力了,我記得最後時刻,她為她穿上旗袍,給她梳妝,在病房裡握著她的手,說讓她等等她,下輩子她們還在一起,只是不要再這麼苦了。我當時沒明白這話的意思,只以為她們是那樣的關係,直到死去女人的家屬把人領走,剩下的那個就投了湖。我才恍然大悟,那不是臨終遺言,是她們下輩子的互許,她讓她等等她,就真的只讓她等了半天,投湖的女人下午被送到醫院沒搶救過來,也走了。她們就這樣頂著閒言碎語、世俗惡意,相愛到了最後一刻...老陸,你說這是不是愛情?」
羅玉書提到這件事,到現在都鼻酸——
「我在腫瘤科待了半輩子,什麼沒見過,多醜惡的人性我都見過,有血緣關係的還好些,夫妻之間...看得多了,簡直就是個笑話,老陸,你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我生了陸迢,我不後悔,這孩子給我帶來的快樂太多了,她那些第一、那些獎狀,讓我虛榮了半生,包括她飛行員的職業,別人一聽,眼睛都發光,這些都是陸迢帶給我的,我不嫌棄她,我希望你也一樣。」
陸國洲沉默片刻——
「我沒有嫌棄她,只是這條路太難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她自己選的,難也跪著走完。」
「你給我時間,讓我...緩一緩。」
第八十九章
第二天, 冉寧剛從病房回來,屁股都沒做熱,就被匆匆來此的羅玉書叫了出來。
「冉寧,你出來一下。」
「哦, 好。」
自打收完那個紅包後, 冉寧面對羅玉書再沒有那麼心虛, 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坦然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