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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笑肉不笑的扯起嘴角,吳老道冷哼一聲撥開柳紅嫣手臂,掠過假借虎威的狐狸來到真正的猛虎呂豐陽跟前,輕聲說道幾句便即獨自離去。
眾人不明情況紛紛暗自議論,柳紅嫣則坐到角落微蜷身子低頭沉思,不知覺間,冰冷的汗水自額頭臉頰滑落到脖頸,繼而流淌進衣領。
這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仿佛渾身上下都被一層透明絲線綁縛,越是想要掙扎就越是難以呼吸,這或許是錯覺,但柳紅嫣願意去假設,願意往最壞的方向考慮,如果真是有誰在暗處穿針引線,那麼這頭織網的蛛兒又有什麼目的?
感覺衣衫被人反覆糾扯,柳紅嫣煩躁的抬起頭來,只見白仙塵撇著嘴巴哼唧著:「我要去照顧小竹兒,走開一下。」
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要被強行剝離,留下的空洞宛如汪洋上的一艘待沉的小舟,讓人悚然驚覺已是孤立無援的絕境,莫名的鼻酸委屈竄上心頭,又化為一團無名怒火繼而被冷酷到冰點的理智驟然壓制,柳紅嫣揚起嘴角笑容陰鷙,柔聲道:「他有人照顧,你何必再去畫蛇添足?」
白仙塵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小葵兒說小竹兒這回可能是不行了,你怎麼還這麼……這麼不通人情?他可能要死了!」
「哦。」柳紅嫣故作一臉疑惑:「那和你有什麼關係?」
白仙塵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只聽這沒心沒肺的壞女人又道:「你懂醫術麼?你笨手笨腳當真是去幫忙而不是添亂麼?你曉得他是為何高燒?是否是由毒蚊叮咬生了瘧疾?又是否會在接觸間傳染?這時候還擺出聖人嘴臉,你以為自己很有能耐麼?」
「我……我是不關小竹兒什麼,卻也與你沒什麼干係!就是死了也和你沒關係!」白仙塵被「壞女人」一通擠兌,直氣得大腦一團空白,漲紅著臉吼道。
她沒有錯……盡己所能善待於人,不求誰能知恩圖報,但求往後問心無愧……她沒有錯。
「呵。」柳紅嫣喉中發出輕笑好似金鐵摩擦般尖銳刺耳,恍惚間似與虎妞略帶輕蔑的嘴臉一般無二!
「你們看不上我,我卻也看不起你們!」憎惡、懊悔、痛恨、憎惡、懊悔、痛恨、憎惡、懊悔、痛恨、憎惡、懊悔、痛恨——自父親無端逝世後的壓抑捶打著她的胸膛,每每回憶都會悶得透不過氣來,她知道古聞道所言非虛,知道與她親昵的繼母必然拖不了干係,但她……又能怎麼辦?
「真是可笑,你若有一身通天本領,怎會在此自怨自艾?落到如今地步,不是我的錯,也不會是任何人的錯,不過是你本事不濟罷了。」
她是否該如古聞道所言,提刀上門為父報仇,讓罪有應得之人血債血償,但繼母所出的兩個孩子又該如何?他們已經失去了父親,是否還要讓他們失去母親?
終究還是懵懂無知最適合她吧,可一旦聽過了真相哪裡還能假作不知置身事外,如果什麼都不做,那父親在天之靈該如何慰藉?待她死了又拿什麼面對疼愛自己的父親?
好在她已經沒有回去的機會了,好在一切煩惱都只是空想,好在她從來沒有提刀的本事,就如一片離開枝頭的樹葉懦弱無能的只得被風兒肆意裹挾。
「我明白,你們都是一樣的……」白仙塵抬起頭來竟全然看不清柳紅嫣面容,拿手背使勁擦抹,臉上便糊開一片濕潤,女孩這才發覺淚水已然充滿了眼眶:「你們假意待我好,不過是別有用心罷了,我知道的,我其實都知道,所以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再也不會了……」
白仙塵恨自己不爭氣的喘息嗚咽,憋著怨氣背轉身子就朝小竹兒那頭走去,竟是渾然未覺柳紅嫣冷漠異常眸子正凝視著她的脖頸,右手手掌不知何時已然搭在了劍柄之上。
「挪川先生回來了!挪川先生回來了!」
隨著一陣呼喊,柳紅嫣不得不鬆開寶劍,將精力轉去更為重要的方向,只見吳老道手持著一個紅色小木匣,已快步行至呂豐陽跟前,身形在經過柳紅嫣時瞥過意味深長的一眼,轉而與呂豐陽道:「我雖不能救回竹大師性命,但暫時令他清醒卻不是難事。」
呂豐陽笑問:「你手上拿的是什麼?」
吳老道道:「此中裝著老道剛才捕獲的毒蛾,這一路行來我見過幾次此種飛蛾,雖是世間罕有的劇毒但毒性奇特用處頗多,以毒攻毒的法子從前老道也使過幾次僥倖從未失手,想不到遇上此次困境正巧能夠用上,真乃命也。」
以毒攻毒?——柳紅嫣眯起鳳眸,在側冷眼旁觀不發一言。
呂豐陽沉默片刻,目光轉向半死不活的小竹兒,輕輕點了點頭。
吳老道一笑,拿著紅匣便朝小竹兒行去,小葵兒立時張臂擋在小竹兒身前,咬牙道:「他只是高燒並未確定就是毒症,又從何而來以毒攻毒一說?你是想以猛藥吊起小竹兒性命,讓他為你們點穴引路!你們是要活活害死他!」
吳老道冷笑:「小姑娘說笑了,那蜈蚣膽本是劇毒之物,竹師傅由此病倒,怎麼能說不是中毒?還是快快讓去一邊,莫要耽擱老道救人,這才是真要害他。」——說著,伸手前推,動作看似緩慢卻勁力渾圓,不曾想那盲眼小姑娘耳力驚人聞得勁風便即退後一步輕輕巧巧避過了老道的橫掌,身體隨即下沉擺出練家子的起手式,像是下定決心要與吳老道好好鬥上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