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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福大大點頭,微笑道:「是啊,眼看著我女兒也長成大人了。」
翠梅連忙頂了頂柳紅嫣後背,這才讓自家大小姐憂愁的放下了筷子。
「老爺,前些天奴家北方姑蘇城的姐姐來信,說是自家哥兒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哦……」柳大福遲疑著問:「那個不是姑蘇城出了名的紈絝……」
話到一半便沒了下文,柳大福哈哈笑著一筆帶過:「誰沒有個年少輕狂嘛,成家立業後也就不同了,是啊,孩子們都這個年紀了,我們也已經老咯。」
夫人段氏笑著與丈夫喝酒,林氏端起酒杯來與老爺夫人道著恭喜,又轉過頭來朝柳紅嫣留下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唯有當事人柳紅嫣還傻呵呵的懵懂不知。
翠梅袖中手掌緊緊捏成了拳頭,她自夫人跟前被派去服侍小姐也有四年了,便是一隻貓一隻狗都處出感情了,何況一個大活人呢。
那個段家紈絝誰不知道是姑蘇城裡出了名的陽之癖,將女兒嫁給這種人,還是在姑蘇城那樣家裡人照拂不到的地方,這是賣女兒還是嫁女兒?可真有如此狠心的爹娘!
忠僕翠梅還兀自憤慨不已,幾乎感同身受,豈料段氏話鋒一轉整件事竟來了個大逆轉:「老爺說笑了,我說的可不是姐姐家的二哥兒,是那位大哥兒。」
「哦?」柳大福吃驚問道:「大哥兒不是前幾年便成親了麼……」
「老爺……」段氏嘆氣道:「你也知道姐姐家的大哥兒是極好的良緣,從小不僅聰慧過人,性情也是敦厚,在當地有公子美名,也是命里不好……唉,我也不瞞著老爺,大哥兒可不單結過一樁親事,而是兩樁。」
「兩樁?!」柳大福大皺眉頭,聽著段氏繼續說下去。
「兩樁,可惜一樁是新娘子身子本就孱弱,過門沒幾天便病死了,還有一樁是在送親半道糟了禍事,還沒過門就……真真可憐,卻也難為姐姐家的大哥兒那麼好的人,落下個克妻的惡名。」
柳大福恍然,想來若非如此,這樣的好事也落不到自家傻子女兒的頭上,這兩人一個是在當地沒人願嫁,一個則是當地沒人要娶,也是正好上天做的姻緣,將他們湊成了一對。
且那段家大哥兒年輕有為,相貌定也是好的,不然也難有個公子美名,而遠嫁姑蘇少了這邊的閒言碎語,自家女兒的日子也能好過,種種好處,就更無須說那位可是段家長子,將來是要繼承偌大家業的,怎能叫人不心動啊!
夫妻間也未說定只道再瞧瞧,酒杯一碰一切盡在不言中。
翠梅心情霎時大好,樂呵呵勸自家小姐吃慢些,笑容都要咧到了耳根,而先前還在看戲的林氏則在桌底下暗暗捏緊了拳頭,嘴角突兀勾起一抹詭異笑容。
第三章:
王媽端起茶壺在小巧精緻的杯盞中倒上溫熱的茶水,抬眉慈愛的望了眼從小看著長大、看著嫁人、又服侍至今的柳家大夫人段氏,那位平日裡在下人面前莊重威嚴的女人,在王媽眼裡仿佛還是那個在段府淘氣撒嬌的孩子。
「王媽。」段氏放下手中的《莊子》,佯怒的瞪了自家老夥計一眼,笑道:「你看著我,又在偷樂什麼?」
王媽乾脆咧開嘴巴笑了出來:「夫人,我是為你高興,還有……為大小姐高興……」
提及柳紅嫣,也就是自己的女兒,段氏原本舒展的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起來:「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
王媽一噎,笑容就變得有些苦澀。
說起來大小姐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出生後便有大夫斷言段氏生這一胎壞了身子,往後怕是再難生育了,偏偏大小姐又是個痴子不得老爺歡心,夫人打小好強卻也似在丈夫面前矮了一頭,便是有所遷怒,母女倆漸漸也就成了陌路人。
老爺只愛生意無暇去管家中瑣事,又害怕大小姐無端惹禍在梨花鎮上丟人現眼,與夫人吵了幾次後乾脆把大小姐鎖進了別院,無休止的禁足起來。
那時候大小姐才幾歲?她不過是個先天不足的可憐孩子啊……
唉……想到此處,王媽掏出帕子來抹起了眼淚,王氏見狀趕忙拉過老僕人的手,皺眉道:「怎麼說著說著還哭起來了,是不是那孩子又惹禍了?」
「不是,不是的!」王媽連連擺手:「只是想到大小姐也要出嫁了,姑蘇離這南都山高路遠,往後怕也是再難見到了……」
段氏笑道:「這是好事,你哭什麼。」
頓了頓,段氏低垂了眼瞼,嘆息道:「我與柳大福不一樣,說到底柳紅嫣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不在乎我卻是在乎的。」
王媽連連點頭,想再說些什麼卻已被段氏打斷了:「不提這個,王媽你也別哭了,去幫我看看仙姑來了麼。」
王媽只好答應,抹掉老淚剛要出門去叫小丫鬟去門房詢問,就見一個機靈的丫頭三步並作兩步跑進院子,紅撲撲的臉蛋興奮的叫道:「王媽媽,夫人,李仙姑到了!李仙姑到了!」
比起老邁遲鈍的王媽,段氏卻是先一步小跑到了門口,只見院門處,一位身著雪白道袍、手持老舊拂塵的姑子面帶微笑款款而來,黑白道鞋行走步伐輕盈如踏祥雲,撲面而來滿身出塵氣質猶如仙人——這位便是段氏的貴客,梨花鎮香君觀出了名的道姑,傳言兒時夢中雲遊天宮得真仙授法的李仙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