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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那還是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小的甚至沒有留下多少記憶。
有人告訴冬藏,她是個失了父母的,自小就被族中長輩送到許娘身邊撫養長大,說起來,她的生母是許娘的姐妹,她喚許娘也該稱呼一聲「姨媽」才對。
冬藏從不記得父母的模樣,只記得許娘待她很好很好,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只需她想要的,不論多少姨媽都會想法子弄給她,只是她若敢貪玩,若敢在功課上偷懶,姨媽打罵起來卻是比誰都要嚴厲。
小時候,冬藏十分羨慕哥哥許三虎,覺得他無論如何玩耍胡鬧,許娘最多只會念叨兩句也不去約束管教,就好似一隻掙脫牢籠、可以任意翱翔的自由鳥,而冬藏卻要學這學那,整日都重複著枯燥乏味的生活。
直至冬藏年齡漸漸大了,看著許三虎一點一點扭曲腐爛,行事做派也一日一日張狂無度,最終被關進了這所不見天日的暗獄,冬藏方才慶幸,方才知道姨媽待她是真的好。
冬藏其實很懷念兒時,那時的自己可以時刻跟著姨媽身邊,可以張開雙臂讓姨媽抱著自己,將自己小小的身體舉上天空。
但冬藏更知道,許娘在樓中看似風光實則舉步維艱,需要的不是一個只會撒嬌的大小姐,而是能真正成為助力的「自己人」。
於是,冬藏鼓起勇氣,提出要成為許娘的丫鬟,要成為許娘放在暗獄的線人,看見許娘略帶皺紋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仿佛是一種肯定,再一次鼓舞著、堅定了冬藏。
借著許三虎受罰的由頭,冬藏順勢來到了暗獄,就此成為許娘謀劃中的一步關鍵棋子。
八年時間一晃而過,她做事越發老練,與許娘也越發默契,受了那麼多的煎熬,好在一切都在朝向冬藏所希望的有條不紊的進展——除了……一個小麻煩。
對於柳紅嫣這個橫空出現的女人,冬藏從不正眼去瞧,哪怕自許娘的態度中多少能夠瞧出些對這個女人的重視——不,或許也正是如此,反而令冬藏對這個女人反感到了極點。
那分明是個卑賤的、噁心的、可憐的蟲子,在冬藏面前從沒有半分骨氣,動不動就磕頭求饒的軟骨頭,憑什麼叫許娘正眼瞧她?
冬藏不喜歡這個沒臉沒皮的傢伙,更不允許她踏足自己的地盤,想要隨意找個藉口把她攆走,卻是過分輕敵反被她將了一軍——冬藏怎麼都沒想到,許娘居然同意了柳紅嫣的所有要求,就連自己使的小絆子,姨媽也都袒護著她,還令自己好生配合她做事,不可意氣用事。
讓冬藏配合那隻蟲子做事?——簡直可笑!
得知許三虎覬覦柳紅嫣美貌,對那女人做了不少齷齪事,冬藏假作聾子瞎子不曾理會,冷眼旁觀著柳紅嫣被許三虎這個混子逼上了絕路,這也算那個女人倒霉,是她自己活該。
柳紅嫣自顧不暇,哪裡還能專心辦事?——冬藏心情大好,掰著手指數著許娘給出的七天之期也漸漸走到了頭,這下便是許娘也不會再偏袒她了吧?
冬藏難得哼起了婉轉的小曲兒,再度著墨疾書,給許娘寄去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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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藏的屋內模仿北方屋舍在牆邊造了方炕,下方中空的內部可生火加熱,鋪面上則鋪了絨毯,人或坐或躺或依在上頭都不會覺得寒冷。
許娘盤膝坐在炕上,冬藏、許三虎一左一右侍立兩側,有童女在後服侍為許娘敲背推拿,又有丫鬟將泡好的茶盞遞到許娘面前,飲下一口,水溫不冷不燙、撲鼻清香恰到好處,屋內分明布有芬芳花香,空氣卻凝滯得叫人難以呼吸。
沉默許久,許娘方才轉頭望向跪在下面低垂頭顱像是喪家之犬的柳紅嫣,冷聲道:「起先聽冬藏道你無用,還當是你不曾適應暗獄環境,故而有些生疏,卻不想你還真是個廢物,給同門抹黑丟臉,竟是半點有用消息也無,如今期限已到——柳紅嫣,你這樣叫我很為難。」
冬藏在旁笑道:「許娘,咱們剛才去領她過來,她可還在別家女孩房中睡得香甜,想來這些天美人作伴樂不思蜀,您的話早都成了耳旁風咯。」
許三虎眉頭微皺,急切道:「娘,這女的我要了,你可不能殺她,給我留著當丫頭也是好的。」
許娘瞥了許三虎一眼,轉而又盯向了冬藏臉孔,那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銳利眼神,嚇得冬藏急忙垂下腦袋不再言語。
「柳紅嫣呀柳紅嫣呀,該給的我都給了,於情於理我卻不能再偏袒你了,你可還有什麼話說?」
柳紅嫣緩緩抬起腦袋,大半月不見,那張絕美臉容消瘦了許多,卻反而更顯嫵媚妖嬈,真真世間難得的一位絕色佳人,要是剝皮殺了也著實可惜——許娘打量著柳紅嫣,對於這個膽小女人這回竟沒有求饒哭嚎頗感驚訝。
「許娘。」柳紅嫣嘴角緩緩上揚,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奴婢不負所托,近來頗有所得。」
「你說什——!?」
冬藏猛然抬頭神色震驚,許三虎一怔,同樣瞠目結舌。
「哦?」屋內眾人各異的神情在一掃間盡數落入了許娘眼裡,揉著眉心稍稍閉眼,許娘轉向柳紅嫣,擺出極有興趣的模樣,笑道:「你且說來聽聽。」
柳紅嫣應諾,自懷中取出一卷錦布恭恭敬敬雙手奉上,有丫鬟上前接過再轉交到許娘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