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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紅嫣只覺難以置信,忽而好似有些恍惚,夢中那位白衣白髮的仙子足踏虛空,抱著她登上九霄雲端俯覽蘇城一汪燈火璀璨的夜景,臉上笑容肆意暢快逍遙自在,漸漸竟與眼前灰頭土臉的小姑娘拆分隔離,成了兩幕截然不同的景象。
「我知道的,你是壞人。」白仙塵噘著嘴小聲呢喃:「你為了自保可以不顧他人生死,將古聞道擋在身前,父親說過的,與你這樣的人絕不可以深交,哪怕你給我再多好處。」
幾日來的彷徨惆悵,幾日來的憂愁煩惱,幾日來的魂不守舍都在這一霎那碎成滿地殘骸,像是從天而降一盆涼水,令柳紅嫣從頭冷到了腳底,略有些發燒的腦子也開始降下溫度。
記得有誰說過的,夢中情人就讓她存在夢中吧,記得有誰說過的,珍惜身邊人。
想起每每呼喊「莫芸姐」時,那張英氣臉孔上浮起的羞赧,柳紅嫣就會越發眷戀處在暗獄的日子,哪怕那時步步維艱。
見柳紅嫣只是默默看著自己,白仙塵害怕這大惡人惱羞成怒,咬著半個饅頭機靈的扭頭就跑。
重活一世竟然還會像個小姑娘一樣春心萌動,簡直是——柳紅嫣不禁自嘲,隔天拔營啟程時,則早已褪下了一身紅裙換作更適合跋涉趕路的男子勁裝,頭髮束成一溜長馬尾,若非眉眼天生的嬌媚,倒是極英氣的打扮。
也不知是否與柳紅嫣有關,白仙塵發現她與古聞道一天竟然也能領到六個饅頭了。
「別被這種小恩小惠打動,想想你家那個道貌岸然的繼母。」古聞道扯著嘴角在白仙塵耳邊說道。
「嗯。」白仙塵片刻的猶豫轉瞬即逝,立時堅定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第四十七章:
多少個孤寂日夜,那位白髮人兒的笑靨總會出現在柳紅嫣的夢中,久而久之就成了揮之不去的痴念。
柳紅嫣痴痴仰望著她,好幾次想伸手觸摸她臉頰上略略凹陷的可愛酒窩,卻又覺得會成為無可救藥的褻瀆,終究是不被允許的禁忌。
唉——長長嘆息,柳紅嫣的目光極為怨念的投向身後與那白髮人兒同名同貌的小呆瓜,可不論怎麼看那都是一副無病呻吟的作死嘴臉,同樣是階下囚,她混得還不如柳紅嫣呢,卻偏想成為正義小衛士,這不,也不知出了什麼事這會兒又和六陽門的人吵起來了。
柳紅嫣是真的懊悔到想要吐血,得知翡翠到達南疆後已然事不可為,貿貿然入局本就不該,她怎麼就鬼迷心竅一頭栽進了這個再明顯不過的「大土瓮」里?
呂豐陽武究天人、統合豫章、雄霸一方乃梟雄之姿,仔細想來與那位傳說中的甯王何其相似,如此人物先前種種布置怎麼可能儘是些不知所云的無理手?又為何早不掘墓晚不掘墓,偏要等柳紅嫣與翡翠兩個「花紅柳綠」之人正式入局方才掘墓,樓花花海棠的命題當真只是即興而為,還是說其中藏有柳紅嫣所不知的信息?若要想得再詭奇一些,這個憑空冒出來的白仙塵,真的是柳紅嫣所要尋找的那位白仙塵麼?
幾年來,柳紅嫣廣撒耳目花去金錢無數,更是將心腹翠梅安置在北地姑蘇與她同步打探「那人」蹤跡,卻皆如石沉大海杳無音信。
柳紅嫣想過千萬種與「那人」見面的場景,那或許是在十年後?還是二十年後?——卻從未想過會在六陽門南疆分舵遇見這位夢中仙子。
那日,柳紅嫣在籠外俗事纏身焦頭爛額,白仙塵身在牢籠逍遙自在愣怔望天,一切好似過分濃墨重彩的夢幻般失真,可白仙塵確實就在她的面前。
為什麼這麼巧?憑什麼這麼巧?柳紅嫣從來不信天命,卻正是眼前這一連串叫人無所適從的巧合造就了當下騎虎難下的局面。
那邊,白仙塵面對青筋暴起的六陽門弟子,嘴裡還在嚷嚷著:「你要不打死我算了!反正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柳紅嫣疲憊的揉著眉心,決定不再理會一心求死的小姑娘,邁步朝隊伍前方行去。
自出了山林真正進入古樹林深處,地勢便開始一路下跌,土壤也從原本的還算堅實變為如今的潮濕柔軟,林中樹木越發粗壯茂盛,枝葉遮天蔽日在頭頂化作一道厚實的墨綠屏障,使得周遭環境哪怕白晝也會顯得頗為陰暗。
這也就罷了,偏偏那綠色天幕隔絕了滾燙陽光,卻反而形成一個巨大溫室生生包裹住了大量熱氣,使得整片泥澡般難行的古林悶熱到透不過氣來。
於是,周遭不少大老爺們兒乾脆脫掉上衣光了膀子,但隨之而來的蚊蟲叮咬則令人苦不堪言。
倒是阿瓦無愧「山之子」的名號,用不知從哪學來的土方法,將身上皮膚luo露處都塗滿了森林地面漆黑的泥澡,雖周身飄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怪味兒,卻也當真沒有蚊蟲靠近,著實有幾分神奇。
當下,六陽門龐大隊伍的最前方是由大弟子呂一帶人打頭開道,中間是門主呂豐陽正與翡翠相談甚歡,後方則是白仙塵賴著不動,還在粗著脖子與看守她與古聞道的弟子爭辯,其中原委似是隊伍這些天趕路太急,令兩個打小生活優渥的小孩兒很是煎熬,古聞道重傷未愈甚至因此繃裂傷口,在胸前印出一灘血污。
前來看守兩個小毛孩子的年輕漢子,早先見師兄們待兩個可憐孩子推搡打罵,本也有幾分同情,可輪到自己身上是真恨不得一劍刺死眼前的熊孩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