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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門再度被人敲響,這回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小丫頭,小心翼翼見屋裡沒人方才笑嘻嘻將一個錢袋子恭敬遞到柳紅嫣鋪上,湊近過來小聲道:「柳姑娘,這是周姑娘給您的孝敬,您趕緊收起來,可別被人瞧見了。」
柳紅嫣「嗯」了一聲——是啊,身價水漲船高,那麼前來請她出主意辦事情的,沒些銀兩打點怎麼可能?更何況,讓周姑娘主動搶人搶生意的可不就是她柳紅嫣的主意,一個是過氣的老姑娘,一個正值青春美貌,周姑娘優勢顯而易見,柳紅嫣做的無非是用過來人的經驗教導這個年輕雛兒做一行愛一行,當了這樓中女子就要放開膽子莫要羞澀罷了。
也不細數袋中銀兩幾何,柳紅嫣從袋子裡抓一把銅錢塞進丫頭手中:「來,給你買零嘴的。」
小丫頭似習慣了柳紅嫣的大方打賞,嘻嘻笑道:「那就多謝姑娘了,樓里若有什麼風吹草動的,奴婢第一個通知給您。」
柳紅嫣微笑點頭,小丫頭恭敬退出屋子。
望了眼屋外漸漸昏黑的天色,夕陽西下,幾輛華貴馬車在樓里夥計的招呼聲中停靠下來,幾個老媽子立刻過來招呼,待車內老少男人一落地便湊上前去,也不知說了什麼,賓主盡歡笑聲不斷進到樓來——似乎也差不多該到營業時間了。
柳紅嫣將漸漸涼了的銅胎掐絲海棠紋手爐放置在榻邊的小桌几上,顫巍巍懶洋洋從裘襖里脫出自己竟是□□的曼妙身軀,一觸外頭冰涼空氣立時一陣哆嗦,手腳利落淨面穿衣梳妝打扮,紅裙裹身巧笑嫣然推門而出。
廊下燈光明亮卻又顯得昏黃,空氣瀰漫著酒香醉意盎然,琴聲鼓樂飄飄蕩蕩,藏不住男男女女處處嬉笑打鬧。
嘈雜聲中,一個僕從湊近過來,點頭哈腰與柳紅嫣大聲道:「柳姑娘,麽麽請您上台奏樂。」
柳紅嫣笑著點頭,小跑著上至三層樓閣,一位衣著錦緞的中年婦女就站在樓梯一側,柳紅嫣急忙朝她躬身笑道:「麽麽,對不住,我又遲到了。」
麽麽紅唇咯咯直笑,一指頭點在柳紅嫣額頭道:「你這丫頭片子,還不趕緊過去!」
柳紅嫣答應一聲就要離開,那麽麽卻拉住了她的胳膊,一面上下打量著柳紅嫣,口中意味深長道:「說起來你今年也該及笄了吧,之前樓里有人要你接客,全虧我給攔著,只說你年紀還小身子骨還不曾長成,但這藉口可也快兜不住了呀——紅嫣,別說麽麽沒提醒過你,你可得早作打算喲。」
柳紅嫣瞳孔一縮,洶湧在腦子裡的全是一張又一張男人的臉孔——粗糙的手掌、沉重的軀體、貪婪興奮的眼神,滿是鬍渣的口鼻噴吐出難聞的酒氣,油膩的臉孔就這樣向她湊近過來……
——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
「紅嫣,你怎麼了?」
柳紅嫣身子搖晃了下又立刻站穩,手指從腦袋上拔下一枚金簪塞進麽麽掌中,擠出笑臉道:「麽麽,您就說我明年方才及笄,幫我再拖些時間。」
麽麽看了眼那金燦燦的簪子,有些肉痛的推回柳紅嫣手裡,嘆道:「紅嫣呀,不是麽麽不幫你,而是這事實在幫不了,別人也就罷了,你這樣的……若是被上面查出來,我這碗飯可就砸了。」
柳紅嫣剛要再說什麼,麽麽已然推著她向前走去。
在僕從摻扶下,柳紅嫣坐進了一個寬敞柔軟的吊籃中,將古琴在膝上放好,木質藤編的吊籃上的繩索便被人拉扯滑動起來,頓時整個吊籃連帶著柳紅嫣便騰在了樓內大廳的上空。
有丫頭將花瓣從天空灑下,一片紛紛揚揚中琴聲驟然響起,隨之,兩旁廊邊的鼓樂笛鳴同時合奏成一片美妙樂曲。
樓下喧鬧聲剎那凝滯,所有人痴痴抬頭呆呆望天,只覺那個彈琴女子仿佛天上仙女,一顰一笑勾魂攝魄美不可言,於是沉寂過後,便是更熱烈的呼喝叫喊,樓中氣氛頓時到達了頂點。
吊籃在繩索牽引下,盪鞦韆般時高時低、時左時右,一曲畢後又被僕從緩緩拉回樓閣廊邊。
柳紅嫣好似眾星拱月,由數人接過古琴摻扶站起,她駐足看向樓下喧鬧成一片的大廳,那裡一張張興奮渴望的嘴臉,令她渾身陣陣冰涼。
柳紅嫣用手指輕撫自己的臉孔,體會著冰涼的觸感,想像著鋒利的刀刃如何劃破柔軟的肌膚,沉默思索著今後該何去何從。
並沒有責怪麽麽的意思,柳紅嫣也大概知道麽麽的難處,近來她出席像今天這樣的場合越發多了起來,顯是樓里管事已經按耐不住,要動手將她栽培成下一棵搖錢樹,只要不出意外,柳紅嫣將是這「花紅柳綠」百年難得以至身價萬金的真正花魁——就如同上一世。
女孩猛地捏緊拳頭——不,不能再走那條老路了……那未必是條死胡同,可柳紅嫣不想,至少在見到某位白髮女子前需要盡力避免那些無謂的瑕疵……
壓下腦子裡乾脆劃破臉蛋的自暴自棄的念頭,柳紅嫣愣愣看著自己右手手掌,張開的五指收起兩根——眼下法子大致有三種:上策撤離,「花紅柳綠」她已然走熟,外面又有香君觀和翠梅的接應,出去後可以試著走別的路子;
中策屈從,勾搭幾個名望權勢俱佳又看得順眼的男人,讓其他噁心的人不敢動自己,這樣一來即使身子有些損失也只有那幾個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