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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其實他早已經崩潰了吧……年少時曾想過有朝一日能慷慨赴死,而今卻只能怯懦的哭泣,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是……錯覺麼?——淚眼朦朧中,男人恍惚發現,原本乾枯的斷指屍鬼,血肉竟似乎飽滿起來,隱隱甚至可見在緊繃皮膚下,血管經脈中有血液正在股股流動……
「殺了我吧……殺了我……」男人哭嚎著幾近哀求,可事到臨頭又立即慌亂改口:「不……不,放過我,放過我吧……我只是個小卒,是呂豐陽要壞了您老人家休眠……放過我,那個扳指在呂一呂師兄身上,不在我這裡啊……」
「哦,那奴便沒有價值了。」
沙啞低沉的聲音令男人頓時睜大了眼睛,但很快便覺察渾身血液都在極快逆行,似乎是要破開顱骨直衝上頭頂。
那是震顫靈魂的痛處,生命正被撕扯剝離,男人發現除了血液、骨髓竟連丹田真氣也在源源不斷抽離體外,這頭屍鬼是……這頭屍鬼是——
「啪嗒——」
丟下男人癟皺的屍體,這頭近乎化為妖孽的屍人抬起左臂,看著自己凝起新鮮血肉的手臂,隨著血液一遍一遍貫通全身,心臟也自冬眠中復甦再度躍動起來。
自有屍鬼將死屍身上較為完好衣衫剝下來貢於屍人,屍人隨手接過披繫於身,由一眾屍鬼開道,嗅著空氣中的活人氣味,朝呂一逃跑的方向緩步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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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屍鬼盡數離去,整間墓室死一樣的寂靜,可古聞道依舊忍住淚水捂住口鼻,不敢張望,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淚水默然流淌下來,他是個男人,他不該那麼脆弱,可是……可是剛才墓室中的那一幕著實太過——
憋不住喘出幾口氣息,古聞道等了許久許久,方才敢小心翼翼推開頭頂堆積著的屍體,身子半敞狼狽不堪的爬起來。
昏暗中,這間滿是財寶的墓室早已不復先前那樣璀璨誘人,滿天滿地都是暗紅血跡,屍體橫豎堆積如山,宛如一間令人作嘔的屠宰場。
「唔……咯——」
受不住胃中反酸,古聞道一手扶住冰涼的棺沿,一手捂住胸口嘔出了一灘作物,鼻涕眼淚盡都流淌下來。
他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老天要他受這樣的罪?
自暴自棄間忽聽得輕微聲響,嚇得古聞道一機靈立時鑽進了離他最近的冰玉棺材內,卻發現棺板無法合攏似還不如窩進屍堆里來得有安全感,可要再出去卻又可能來不及。
猶豫糾結令古聞道動彈不得,而後也就只能保持著動彈不得,等待著命運宣判自己是生是死。
外頭有腳步聲已然來到墓室門口,古聞道緊張萬分,好似已能聽到那「東西」在慢慢靠近,然後就有一隻大手將他從棺中一把拽出——
「呼……呼呼……」
恐懼感逼得男孩幾欲瘋狂,卻發覺那「東西」低呼一聲竟往回……逃了?!
那似乎是活人而非屍骨,古聞道如此判斷,可這依然不能保證他的安全,在男孩兒眼中,六陽門實則與屍鬼也無多大分別。
古聞道撐著胳膊想要爬起來,重新鑽進屍堆里,手掌卻觸碰到了什麼東西,映著冰棺的盈盈藍光,發現黑暗中有密密麻麻淡綠色的小斑點。
「這是……!?」
古聞道伸手去碰,那東西似乎是個破碎的方板,觸手頗為堅固,除開裂口處表面極是光滑,並不能摸出綠點處的凹凸。
男孩拿起半塊方板,映著外頭火光想將那似有形狀、排列整齊的綠點看個清楚,卻發現方板一旦暴露在外,綠點便也消失了。
古聞道一驚,仔細觀察方板,這似乎是先前棺中古屍摟在懷中之物,卻未被六陽門人取走,想來是那群土匪有眼無珠,只知貪圖金銀不識真寶。
舔了舔乾燥枯裂的嘴唇,古聞道目光轉向棺中仍在散發綠光的另外半塊石板,嘗試將手中半塊放回棺中,稍作等待果真又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綠點,想來定是這館內有何玄機,就連吳老道也未察覺。
俯下身子,古聞道在淡藍的夜光中仔細查看那綠點,發現那竟是古南疆舊文字,比起如今通行的漢字,舊文字更為象形,每一個都似小圖案,一見之下便有原始蠻荒之感。
好在,古聞道從前出生富貴,閒來無事除了欺男霸女,古董一行也是個一擲千金的好去處。
這般一來二去,卻也較如今矇昧無知的南疆土著,更了解古南疆的歷史風貌,古文字也識了個七七八八。
興致所致,男孩兒趴在棺中映著石板翻譯閱讀,沒兩行便已極是震驚,不曾想這石板上鐫下的竟似某種功法!?
「乾達婆……包羅萬象以吞天地之氣,乃是……」古聞道凝神細看唯恐錯譯誤譯,聽聞內功一道極是奧妙,若無師傅領路猶如踏足奈何橋,錯一步都是萬劫不復。
「乾達婆,丟下……嗯,這裡其實也能說是『汲取』……這個『渾圓』大概就是所謂『內力』——奇怪奇怪,究竟是丟棄內力,還是取得內力?如這樣當真能行麼?內力乃是氣海堆疊,通常只可慢慢累積,又怎能像件物品般丟棄、取得呢?」
古聞道通篇閱讀後仍有不解,便更仔細的閱讀翻譯,不知不覺就以文中描寫的呼吸之態運行通體經脈,幾遍過後便莫名感到體內空空蕩蕩,像是內里五臟六腑皆拋出體外沒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