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頁
她本想往那豬圈走幾步,然而那婦人急忙來攔:「誒呀!你們外面來的姑娘怎麼往豬圈裡跑,髒臭得很!」
「屋子在這邊,這邊!」她笑呵呵地將二人往屋子裡引。
寧拂衣同褚清秋對視一眼,跟隨她進門,迎面而來的是滿屋子草木灰的味道,牆角處鋪灑了很多灰,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處貼了幾張符紙,寧拂衣大致掃視,發現全是鎮鬼符。
符紙是對的,然而貼符紙的人明顯是普通人,故而這玩意兒壓根兒無用。
「俺家屋子簡陋,莫要嫌棄。」婦人忙活著給她們端來水。
「不必麻煩。」褚清秋道,拿著杯子不知往何處放,最後放在牆角一個破木柜子上,「敢問此處貼這麼多符紙,是要……」
婦人聞言,眼珠子轉了轉,堆著笑回答:「是鎮宅的,俺們這村子風水不好,正對著斧頭山的刀尖,所以家家戶戶都貼。」
明知這婦人在說瞎話,但二人不好戳穿,正在此時從門外跑進來個頭大身子小的孩童,鼻涕從鼻尖一直掛到衣襟上,傻呵呵地拍手:「奶,俺爹又栽糞坑啦!」
「這個死……」婦人聞言,罵罵咧咧便要往外沖,隨後意識到還有外人在場,罵人的話便吞了回去,壓著火兒道,「是我那殘腿的兒子,姑娘先坐,俺去去就來。」
「牛蛋,招待客人!」她吩咐那孩童,隨後便拎著木槌火急火燎離開。
那孩童看著不甚聰明,鼻涕一直流也不擦,只傻呵呵衝著她們笑,寧拂衣眼波流轉,偷偷從一念珠摸出顆糖,遞給他。
孩童頓時便將糖搶去,塞進嘴裡吃了。
「阿姐問你幾個問題,你若如實回答,這些糖便都是你的。」寧拂衣鳳眼微眯,又拿了幾顆糖在手中顛著。
孩童眼睛都快黏在糖上了,憨笑著連連點頭。
「這些符紙和地上鋪著的草木灰是為何?你阿奶可說過?」寧拂衣低聲問。
孩童神色忽然變了,眼睛慢慢睜大,顯得本就大的腦袋像是插在身子上似的,他直勾勾盯著寧拂衣,發出聲乾癟的嘿嘿。
「因為有鬼。」他咧著嘴道。
孩子獨有的笑聲聽得人從骨頭縫裡冒出寒氣來,原本站在牆角的褚清秋不由得閉了閉眼。
然而寧拂衣顯然沒有受到影響,而是繼續追問:「什麼鬼?」
孩童正要張口說話,院中卻驟然響起驚恐的尖叫,男人滿是污言穢語的痛罵聲和女人尖利的哭嚎交織在一塊,劃破了寂靜的山村。
孩童聽見這動靜也抱著頭蹲下,加入了尖叫的行列,一時間院內院外雞飛狗跳,眼看著問不出來什麼了的寧拂衣沒好氣地抬起頭,看向門外。
只見院裡跑進來個女人,身上衣衫破破爛爛,掛著污泥草葉,胸前背了個包袱,包袱中似乎是個嬰兒,也在隨著她的哭聲啼哭,她身後跟著個一瘸一拐的男人,正手拿一根趕驢車的皮鞭,用盡了力氣往女人身上抽。
邊抽還邊罵:「你這毒婦!是不是故意不拉著我,害我掉進那糞坑的!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沒用的賤人……」
粗糙的麻布衣並不能阻擋皮鞭,女人很快就皮開肉綻,她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緊緊抱著懷裡的嬰兒,用背脊擋住男人的鞭子。
目睹這一切的褚清秋已然攥緊了手掌,她指尖輕輕顫動,方才還氣勢洶洶的男人便忽然絆了一跤,落地的同時鞭子在半空拐彎,在他臉上留下道血印。
「誒呦!」他捂著臉疼得嚎叫起來。
眼看褚清秋已然追出去了,寧拂衣連忙拎著裙子跟上,見二人來了,方才一直站在院外默不作聲的婦人這才著急忙慌跑進院,費力地攙扶起一身腥臭的瘸腿男人。
嘴裡絮絮叨叨責備:「俺說大郎,秋蘭是你婆娘,這犯了錯打歸打,也不能往死里打不是!何況今兒個還有客人在,來來來。」
她說著掐那男人一把,男人腦袋扭過來,直勾勾盯著寧拂衣和褚清秋,半晌沒言語,最後鞭子撂下,一瘸一拐回了正房。
門轟隆關上,牆上的灰撲簌簌往下掉。
「對不住,二位姑娘見笑了,方才那是我家大郎,這個是大郎他婆娘。」婦人討好地笑著,隨後踢了腳地上女人,換了語氣,「還不快滾去燒飯!」
女人亂發散了一臉,她抱著孩子唯唯諾諾起身,眼神躲閃不敢抬眼。
雖然一臉疲態,但從樣貌上看甚是清秀,年紀也不大。
褚清秋顯然看不得這些,她掩在袖中的手掌攥得石頭一樣硬,忍了許久才鬆開。
婦人在招呼她們進門,寧拂衣拉了拉褚清秋的衣袖,示意她多忍忍,隨後笑道:「嬸子,我們進去罷。」
只是她話音未落,眼角卻忽然看見了什麼,訝異道:「那豬圈裡的,可是張人臉?」
褚清秋聞言轉向發出陣陣腥臭的豬圈,看見那張雪白雪白的臉的瞬間,腦中嗡的一聲響,腰間的白骨險些便飛了出去。
虧得她向來理智,伸手按住白骨,定睛瞧,嗡嗡作響的頭腦這才安靜了些。
神尊怕鬼這件事幾千年都沒人知曉,即便是時時纏著她的寧長風都不知。
如今被寧拂衣發現已是丟臉,所以萬萬不能再暴露了。
「是人。」她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壓著聲音說。
頭頂的那團濃雲會影響神識,不能夠快速察覺周圍到底有幾人,亦或是幾鬼,所以更限制了她的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