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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陌還沒比劃完全,寧拂衣就打斷了她,眼神瞥向房梁:「我想再在這裡留一夜。」
「我擔心你。」
她這話說得又沒底氣又理直氣壯,矛盾得很,蘇陌不自在地垂眸,沒同意,也沒反對。
許是這樣直白的關心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還沒用膳吧,我去給你做。」寧拂衣沖她笑笑,隨後轉身出了門,夜一樣濃郁的裙擺流過門檻,影綽露出褶子裡熱烈的紅。
蘇陌不敢看她的背影,默默躺下。
寧拂衣為了在蘇陌面前裝乖好讓蘇陌接受她,一整天都沒多說什麼,堂堂一隻魔尊在院子裡轉來轉去忙前忙後,不僅研究著做出了滿桌飯菜,甚至連泥燒的灶台都擦得一塵不染。
她覺得自己裝純潔良善裝得很成功,蘇陌這次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低頭吃掉了她做的東西。
飯菜雖然不可口,但好在能吃,而蘇陌又吃糠咽菜慣了,並不挑食。
寧拂衣透過窗子看著蘇陌低頭吃肉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就眼前一酸,斑駁光影變得模糊。
隨後她默默放下窗子,往河邊去了,在青青的河邊溜達了半日,還用清可見底的河水給梔子花沐了浴。
在渾濁的魔界待久了,如今重新坐在青山秀水中間,望著芳草萋萋流水潺潺的人間,總覺得風都變慢了。
寧拂衣唯恐驚擾了蘇陌,於是直到暮色籠罩,晚霞失色的時辰才起身回去。
蘇陌房中黑漆漆的,不知曉歇下沒有,鎮子不算富庶,沒有晚市燈火,故而這裡的人都睡得很早。
寧拂衣便也走進另一間小屋,將草蓆扒拉扒拉,合衣躺下,算是入鄉隨俗。
然而她剛闔眸不久,便聽得隔壁傳來油燈落地的清脆聲響,她忙翻身拉開門,頃刻間腳尖就踏在了房門外,緊張地叩門:「蘇陌?」
門中鴉雀無聲,寧拂衣嘖了嘖,險些忘了蘇陌聽不見,敲門又有何用,於是乾脆從側面翻窗而入。
借著月色,她看清了床上無人,而放置木櫃的牆角卻露出塊衣擺,於是從地上撿起油燈,又撿起地上的半壺燈油,將油燈點燃。
橙黃火光灑在屋中,將小屋照射地明暗交錯,驅散冷清的黑。
她這才在燈光下走到角落,伸手把柜子拉開,蘇陌果然蜷縮在此處,活像炸毛的貓,連腳都嚴實地藏在衣擺中,不肯露出。
她看見了寧拂衣,即便有火光安慰,卻還是瑟瑟一瞬,花瓣似的眼中滿是難以藏起的恐懼。
寧拂衣緊咬唇肉,轉身想去多尋些光亮,然而衣擺處墜了點力道,她猝然停步,低頭看。
黑色衣擺上捏著兩根手指,指尖滿是繭子和傷痕,有的好了,有的還能看見血色。
她像是怕得狠了,連指甲蓋都在顫抖。
蘇陌沒說話,但寧拂衣知道她是要她別走,心微微緊了,轉身蹲下。蘇陌不動,她就也陪她坐著,直到燈火開始跳躍閃爍,蘇陌才扶著木櫃起身。
楊柳樣的身體就在她面前飄過,寧拂衣想抱抱她安慰,但是沒有動,抬腿跟在她身後,看她縮回床榻。
寧拂衣敏銳地發現,蘇陌在鑽進被子之前,恐懼地忘了一眼房梁。
寧拂衣隨她朝房梁看去,那裡是光照不到之處,黑得濃郁陰沉,但卻什麼都沒有。
寧拂衣狐疑地收回眼神,沒有多說,而是反手設了結界。
「你睡吧,我不走。」寧拂衣說著拉過椅子落座,「若你還是害怕,我就去多取幾盞燈來。」
蘇陌下半身都蒙在被褥里,只露出眼睛,她伸出拇指彎曲兩下:「謝謝。」
寧拂衣聞言勾唇,將右手掌心對著她左右擺擺,隨後雙手朝上,微微晃動:「不謝。」
蘇陌驚訝地睜眸,眼神落於寧拂衣掌心,眼睫眨了幾下。
「如何,我初學會的。」寧拂衣邀功似的彎眉。
蘇陌藏在被褥下的腳不自在地動動,不敢再看寧拂衣,於是闔目想要入睡。
然而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她便又大汗淋漓地從床上彈起縮進角落,動作幅度之大,似是又一次受了極為可怖的驚嚇。
她這一次沒有叫出聲,而是將手伸到面紗下,死死咬著自己手背,不讓自己哭出聲。
寧拂衣見狀顧不得許多,忙從袖子裡摸出數根蠟燭,將其挨個兒點燃,待整間屋子都充斥著明亮的燭光,她才轉過身看向蘇陌。
蘇陌也正看著她,眼淚浸濕面紗,哭聲細微。
沒想到褚清秋還有這樣惹人憐愛的時候,眼淚比得上外面的河水,寧拂衣心都軟得一塌糊塗,上前彎下腰,替她抹去了幾滴眼淚。
指尖感受到濕滑時,面前身軀明顯想要後退,然而後面是牆,蘇陌躲不開。
「能告訴我究竟為何嗎,說不準我能助你一二。」寧拂衣的聲音像窗縫透進的風,和煦柔軟。
蘇陌此時已經相信她是好人,剩下的便是多年的恐懼作祟,她胸口隨著哭聲顫動,慢慢伸手,摸到面紗。
隨後眼睛一閉,面紗被她自己揭下,常年不見天日的臉白得如同煮熟的蛋清,眉眼顰笑都與前世無異。
寧拂衣指尖無意識掐緊自己,視線順著滑落的面紗而落,待看到那東西後,頭髮險些立起來,從頭麻到了腳。
那是一塊猩紅色的胎記,卻並不是尋常胎記,紅色肌膚組成了個妖冶的骷髏花,看一眼都叫人心中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