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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竹著急地去找寧拂衣,卻見少女正平靜立在原地,雙手搭在腿邊,輕輕打著節拍。
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寧拂衣,眼中仿佛沒有理智可言,如同一把淬過毒的劍,從周身每寸皮膚都透露著痛恨和狠厲。
「衣衣……」她忙去拉寧拂衣冰冷的手,那雙手卻忽然停止了打拍,幾縷黑煙悄無聲息地湧出地皮,蛇一般爬上玄鐵籠,無聲撬開了銅鎖。
與此同時,八千里之外,涓涓流淌的笛聲忽然停止,鴻衣羽裳的女人身子飄搖一瞬,險些倒地。
她玉指撫上唇畔,再拿開時,那隻柔荑便全染了刺目的紅。
第16章 夢
褚清秋定定看著那血跡,左手緩緩抬起,便有片片天光化為飛羽狀,從天外凝聚而來,匯入她心口,遠處看便如黃昏之時下落的燦爛星漢,將天地連為一片。
待最後一片橙黃黯淡,飛羽也消失了,褚清秋這才直起腰身,面色蒼白,好似一瞬羸弱許多。
「秋亦。」她張口道,話音剛落,高挑的女子便啪一聲打破虛空,出現在她面前。
「師尊。」秋亦一眼便看見褚清秋手上和嘴角的血,頓時緊張起來,「這……」
「無妨。」褚清秋搖頭,「北苑弟子前去銅川,會路過何地?」
褚清秋在秋亦面前一向是最強大的,也是她最敬重之人,她看到褚清秋如今這副模樣,心揪成了一團,卻又不敢問詢,只能咬牙回答:「我聽人說,會在芙蓉鎮歇一晚,翌日一早再進銅川。」
褚清秋聞言,頷首道:「好,下去吧。」
「師尊,您要去芙蓉鎮麼,帶上秋亦吧,您一個人,秋亦不放心。」秋亦忽然垂首,大著膽子喊。
「本尊的修為,你有何不放心的。」褚清秋往前一步,身上的血跡就消失無蹤,「何況雲際山門也不安全,留你在此處,若有事情,也好傳音於我。」
「可是……」秋亦還想多言,頭頂卻倏地傳來掌心的溫熱,將她剩下的話都堵了個嚴實。
「聽話。」褚清秋在她頭頂拍了拍,隨後同她擦肩而過,留下淡淡的香氣。
褚清秋不常這樣溫柔的,她一向冷得沒有溫度,甚至連柔軟的話都不曾說過,但不知從哪日開始,她就好像變了一些,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秋亦有些恍惚,她眷戀一般摸上了自己頭頂,再轉身時,崖上只剩薄薄的黑,和漫天吹起的樹葉了。
而在遙遠的芙蓉鎮,一場鬧劇剛剛開始。
小白狗似乎感受到了危險,不斷劇烈掙扎,喊聲悽厲而絕望,但它越是叫得可憐,旁邊圍觀的人群就越興奮,不斷拍手稱快。
籠中那頭巨獅也聞到了食物的香氣,小山一般的身軀忽然拔地而起,怒吼著長開血盆大口。
誰知拎著小狗的手剛要鬆開,那原本還興高采烈的東嶽人神情卻猝然變得驚恐,隨後目眥盡裂地大叫起來,周邊人群也紛紛驚叫,擁擠著四散奔逃。
只見方才還被困於方寸籠中的巨獅,不知何時已然撞開了籠門,沒了玄鐵籠壓制的它身體瞬間膨脹,隨後仰天長嘯,頓時勁風四起,吹得人睜不開眼。
「快!結陣!」東嶽人厲聲召喚同伴,誰知剛剛轉身便被濺了一臉血肉,他用手抹開後,恐懼地發現方才還站在他身後的同伴,此時已然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連忙回身召出武器,誰知那被折磨得一身是傷的巨獅遠比往日要狂躁,對他手中長刀視而不見,猶如泰山壓頂,拼了命地朝他衝撞而來。
這還不算完,隨著巨獅恢復自由,其他玄鐵籠上的禁制也全部消失,數十隻傷痕累累的靈獸齊齊撞出籠子,瘋狂地齊聲長嘯,仿佛萬獸哀鳴。
「怎麼會如此!」東嶽人幾乎被這發瘋的靈獸們嚇破了膽,一身本領再也使不出,腿一軟便跪在地上,混黃的尿液浸透他褲管,巨獅嘴巴一張一合,他人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了一地腥臭。
李朝安哪裡見過這般場景,頓時捂嘴啼叫,嬌軀一軟險些昏倒,還是一旁的邵冰將她扶住,三人嚇得連仙法都忘了,連哭帶叫地隨著人群狂奔,卻不慎摔倒在地,被一隻靈狐一躍而過,叼著她褲腿拖拽而去,不知拖到了什麼地方。
柳文竹也驚恐萬分,眼淚不斷順著眼眶滴下,如同檐下落雨,啪嗒不停。
「衣衣,衣衣你快醒醒!」她搖晃著寧拂衣,奈何寧拂衣好似失了魂一般一動不動,唯有掌心黑霧還在源源不斷湧出,後來柳文竹索性要將她扛起,但不料她一身蠻力,竟動搖不了寧拂衣一分。
「衣衣……」柳文竹膽子本就小,如今徹底慌了神,更何況獸群已然向著她們的方向衝撞過來,一路雜物皆踏為泥土,天搖地震,十分可怖。
眼看著獸群就要踩踏她們而過,柳文竹忽然閉上眼睛,整個人擋在了寧拂衣身前,用她弱柳扶風的身子,將她少女的身軀牢牢護在懷裡。
「衣衣……」她在她耳邊哽咽。
仿佛混沌的黑霧吹進一股風,寧拂衣昏沉的腦袋裡忽然出現了光亮,驅散了濃郁的恨意,眼前的世界瞬間清晰,剎那間,兩道磅礴到幾乎有了實體的黑煙從地殼湧出,如同厚實的城牆,將靈獸們隔絕在兩旁。
於是靈獸們呼嘯而過,揚起的風沙飄揚在空氣中,落在二人頭頂。
寧拂衣已經變回清澈的眼裡還存有一絲迷茫,好友溫熱的眼淚浸濕了她肩膀,似乎有人在扯她衣角,將她扯得肩歪人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