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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等等我啊!」九嬰晃著身子起身,眨眼消失在窗前。
秋色在靜山宮內似乎浸透得並不徹底,宮中沿路依舊擺著繽紛的花卉,在陽光下簌簌搖擺,落葉也已被仙侍掃淨,石板路光滑整潔。
褚清秋坐於廊橋盡頭的湖心亭中,垂著兩側烏髮彈琴,七弦古琴的琴聲悠揚躍出亭子,隨風飄遠。
身著紫衫的秋亦從半空出現,落在亭中,低頭道:「師尊,我已經按照吩咐,將您病重的消息偷偷散播出去了。」
「而且,也暗中給門中醫仙們遞了密信,要他們今夜問診。」
她說著抬眼,猶豫了會兒,才道:「師尊,您這般做,是為了等那魔族之人自行出手麼?你不怕他……」
「我並非等他動手,而是逼他出手。他遲遲未動定是有所顧慮,可能沒有十足把握,或畏懼我名字。我需要他掉以輕心,在未曾謀劃完全時便不得不暴露身份,自行落入我陣法。後發制人,勝算便會大上一些。」
「那您怎知他會上鉤?」
「他再也尋不到比如今更好的動手時機。我重傷不愈,其他五派遠在東荒,他若是動手,便無人能阻。」
「再加上我散布假消息,說東荒一事即將結束,各派掌門長老即將趕回,他若不願錯失良機,自會按捺不出。」褚清秋一邊說著,手上動作也不停,琴聲依舊餘韻綿長。
「不愧是師尊。」秋亦嘴上說著,眼底卻滿是擔憂,「但那魔族萬一沒有來找師尊,而是如何對寧拂衣下手呢?」
褚清秋一音彈錯,隨後繼續下去:「我已在她身上施了咒法,她四周若有異樣,我頃刻便能出現。」
「所以那魔族是來尋我還是尋寧拂衣,都無甚差別。」
她師徒二人正說著,便有兩人的身影越過結界,出現在廊橋上,衣袂翩翩而起,烏髮如雲。
褚清秋指尖一瞬用力,原本潺潺流淌的琴音便好像揮刀斷水,隨著一聲嗡鳴戛然而止。
她彈斷了根琴弦。
褚清秋指尖蜷縮半刻,抬眼望去,女子正笑著朝她走來,面色紅潤,一看便知心情極好。
「褚清秋!」寧拂衣笑著越過廊橋至她身邊,臉頰紅潤,周身都帶著很久未曾出現過的明媚。
秋亦還想說什麼,被旁邊的九嬰一爪子拽開,順便還拉走了聞聲趕來的江蘺,一手一個摟著,往九曲迴廊的另一端走。
「來來來,我覺得這廊橋甚是好看,陪我去瞧瞧。」她扭著腰肢道。
褚清秋只看了一眼便像被灼了眼睛似的,不敢再抬頭,她裝作無意地伸手去摸那琴弦,企圖將其還原,卻失敗了。
「何事。」她道。
寧拂衣愣了一瞬,原本明媚的笑容淡了一淡,話到嘴邊又轉了彎:「哦,我是有事尋你。」
她從袖中拿出那支骨中嬌,放在褚清秋的琴弦上:「這是九嬰發現的,隱藏在普通的彼岸花中,我想這定是那魔族打算以此做些什麼,怕你未曾發覺,便來告訴你。」
褚清秋看了一眼那花,揮袖將之拂去:「多謝,但我已知曉了。」
寧拂衣看著那花消失,紅唇微張,原本澎湃的心海好像被壓了回去,指尖不禁蜷縮:「我聽說你放出的消息了,你都安排好了,等那人現身吧。」
「我可以同你們一起對付那魔族……」
「不需要,殘月陣已經安排妥當,你好好留在房裡便可。」褚清秋用她冰冷的聲線打斷了寧拂衣的話,卻還是沒有看她。
「褚清秋。」寧拂衣的聲音也冷了下來,「那日你答應過我,我們一同對付魔族。」
「我未曾毀約,你好好待著便是引那魔族的誘餌。」褚清秋說,她這回終於修補好了那古琴。
「你誆不住我,那魔明明是想要將你同我一起殺,你怎知他就會去找我?你如此做分明是想要我置身之外,留你一人對付魔族。」寧拂衣走近兩步,漂亮衣裙下的手在發顫。
「是又如何,以你的修為怎麼對付?這雲際山門多少人修為在你之上,我尋誰幫忙不可,定要尋你。」褚清秋淡淡道。
她聲音無情,無情得就像前世,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寧拂衣感覺心裡那片海忽然涼了,她幾次想要張口都不得,最後反而勾唇:「所以如今的我在你眼中,還是同這門裡的任何一個弟子沒有區別?」
褚清秋沒有說話,卻也一直沒有看她,好像默認。
寧拂衣心頭那許久不生的戾氣開始重新湧現,眉眼愈發深邃,她乾脆立在了她面前,強迫地擋住她視線。
「那我們昨日做的事呢,算什麼?算您屈尊開恩救我一命,還是您老人家閒得無聊,逗弄我開心?」
褚清秋咬得舌尖滲出刺痛,驚訝抬眼,又很快強迫自己垂眸,纖長的睫毛蓋住視線。
「我……」
「你又想說不是你做的。」寧拂衣一口銀牙都要嚼碎了,氣極反笑,「你瞞了我那麼多事,如今連這都要瞞著我!」
她說著忽然伸手攥住褚清秋手臂,強行將她手腕翻轉出來,露出上面那道淺淺的紅痕。
「寧拂衣!」褚清秋咬牙呵斥,忙奮力掙扎,寧拂衣卻忽然鬆了手,褚清秋愴然起身,慌亂中竟將那張琴撞落在地,亂弦揉作一團的刺耳的聲音貫徹耳喉,聽得人難受到心裡。
寧拂衣骨節分明的手還停留在半空,她分明覺得想落淚,但眼中乾涸,唇角也還是向上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