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褚清秋的手停在半空,一時收也不是,丟了也不是,最後索性閉著眼全塞進了袖口。
「那此事便是了了?」寧拂衣捧著肥嘟嘟的肚子道。
「得待孟婆回稟後方知。不過雖不知這些長生恨是何時何人種下,但至少拔去它們後,可暫時解了地府的燃眉之急。」褚清秋回答,她轉身想要離開這些彼岸花,卻忽然猶豫一瞬。
撫著胸口彎腰,捏著最近的一支長生恨將其拔出。然而再抬手之時不甚蹭到了旁邊的彼岸花,手背猝然化出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她倒吸一口冷氣,卻沒片刻停留,迅速將手藏進了袖口。
不過即便如此,寧拂衣也還是一眼看清了她動作,眼睛轉了轉,心頭湧起疑惑。
心中執念越深之人,碰到彼岸花後的傷口越重,可褚清秋修的不是無情道麼,理應沒有七情六慾,怎麼輕輕一碰便深可見骨?
不過很明顯褚清秋不想讓她看見,她也就沒多問。
半個時辰後,她們終於再次穿過奈何橋和孟婆所說的河堤,又走過一座無名之橋後,眼前豁然開朗。
寧拂衣的老鼠眼睛難得地睜了老大,立起來朝遠方張望,她人間和仙界的鬧市都見過,還真就不曾見過這冥界的,如今看來竟也是半分不輸凡間。
甚至因為頭頂漆黑,而街市中滿是燭火,顯出了幾分不同於人間的奇妙。
更別提滿大街鬼頭攢動的冤死鬼,枉死鬼,吊死鬼和溺死鬼了,飄飄忽忽的身影時不時撞在一起,撞出幾根腸子來,再低頭撿吧撿吧塞回去。
甚是有趣。
寧拂衣看得好玩,她腳下踩著的褚清秋卻嘴唇都蒼白起來,她猛地偏過頭,手撫著腹部,神色不好。
「神尊看樣子有些不適,要麼下去尋個酒家歇歇?寧拂衣問。」
「要去你去。褚清秋說,轉頭將耳垂從寧拂衣爪子裡奪回來,捏著白骨穿過泥地,停在了一處修繕得還算乾淨的閻王廟前,邁步走了進去。
閻王廟裡沒有鬼魂,只有十殿閻王的十個巨大雕像在眼前立著,廟中央放了幾個蒲團,褚清秋在上面盤腿坐下,聞著廟中香火,總算覺得胃部的翻騰和緩些。」
「你要茶水麼?寧拂衣已經蹦到了香火台上,此處除去瓜果外還放著茶壺茶杯,爪子一摸,還是溫的。」
「勞駕。褚清秋白著唇道。
她轉頭去看,寧拂衣正用花枝鼠的圓滾滾身軀將上面的瓜果挑挑揀揀,挨個兒啃一口,這換在她本人身上不規矩的動作,被這番模樣表現出來的時候,透著幾分滑稽。
褚清秋皺著眉頭看,臉色便沒有那麼蒼白了。」
「來了。
寧拂衣說著抬起茶壺倒茶,雖然費勁了些,但好歹倒滿了一杯,就是放下時一個沒拿穩,一腦袋栽進了茶杯中。
她咕嘟嘟咽了好幾口茶,心中不由再次痛罵那判官,給她變成個什麼不好,非要變成只老鼠。雖是不用自己走路了,可到底身子小,幹什麼都不方便。
她正痛罵著對方祖宗十八代,尾巴卻忽然被人捏住,倒提著拎出茶杯,一塊帶著梔子花香的手帕將她包住,上下擦拭。
「笨手笨腳。褚清秋語氣責備,卻又沒那麼責備,她的動作很溫柔,寧拂衣被擼得舒服,鼓著腮幫子軟躺進她掌心,任由她擦。
不過褚清秋擦著擦著擦順了手,將她肚皮朝上翻了過去,寧拂衣肚子一涼,忽然意識到不對,尾巴連忙打起了卷遮住重點部位,沖褚清秋齜牙咧嘴,不過隨即她便呆住不動了。
因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後,褚清秋那張向來冷冰冰的臉上,忽然勾出個輕輕淺淺的笑來!
第47章 執念
那笑容轉瞬即逝,不過還是在寧拂衣腦海中停留了好久,好像燦爛陽光下的冰雪初融,美好得不可方物。
寧拂衣尾巴動了動,一顆松鼠心臟跳得和人一樣響。
心中忽然掠過個詭異的念頭,褚清秋那不近人情的模樣都有那麼多人傾心,若是這笑著的模樣讓別人看了,豈不是又要惹不少桃花債?
「自己擦。」褚清秋說著走回蒲團,重新盤膝落座,眼睛閉上了,心情還有些恍惚。
她不是未曾給寧拂衣擦過身,然而那時寧拂衣還是個只會哭鬧的娃娃,被寧長風圖省事兒扔到紫霞峰,吐了一身的奶。
只不過那時候,自己只覺得那小糰子吵鬧,討厭而已。
寧拂衣則從愣神中掙脫,抓著香香的帕子擦自己的毛,最後學著真的花枝鼠甩去剩餘的水分,這才躍下香火台,蹦到褚清秋身邊。
抬頭看去,褚清秋一直閉著眼睛,好像是入了定,寧拂衣這才掀開褚清秋寬大的衣袖,發現方才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然結痂,血跡也被擦乾淨了。
但彼岸花造成的傷口是刻在靈魂上而非□□。所以是不可逆的,所以一個人無論是轉生還是奪舍,都永遠不可去除。
她放下衣袖,心中疑慮更甚,褚清秋這個無情道,到底是修了還是沒修?
廟裡雖然沒鬼,但畢竟是供著閻王的,陰風不少,尤其寧拂衣身上毛皮還是半干,風一吹,整個身體都在顫。
她用爪子梳了梳毛,小眼睛瞥在了褚清秋身上。
做人的時候不敢接近,但如今都變成動物了,越矩一些應當無妨,思忖罷,她便一個飛躍落在褚清秋肩膀,從她背後扯來一縷頭髮,將自己包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