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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門剩餘的最後幾位掌門先是求上蓬萊,雖未見到閉關的天瑞帝君,卻到底借了些兵馬,同時廣招天下奇人異士和避世眾仙,同他們一起殺入魔界,同那魔頭拼死一搏。
那一場戰役稱得上是橫屍遍野血流成河,西荒沙漠都被鮮血浸透,遍地都是魔族以及仙界眾人的屍體,最後被一把火燒去,只剩刺鼻濃煙滾滾升騰,同頭頂陰霾相接。
而那臭名昭著的魔頭就凌空立在煙雲之上,紅白相間的華麗衣袍獵獵作響,眼中唯有藐視眾生的殺意,她仰頭哈哈大笑,降下數百道天雷,直劈得狂風都發出嗚咽。
凡是從那日存活之人,皆滿眼驚恐,用一詞形容。
「瘋子!」他們恐懼著說。
「那已不是人了,就是個瘋子!」
一戰結束,血腥味飄出百里,數日不散。
魔窟中亦是沉悶無聲,魔界眾人雖覺暢快,但無人敢去招惹陰晴不定的魔尊,尤其是那個精靈族的美人香消玉殞後。
在魔尊面前做事,哪怕犯了丁點錯誤,都隨時有掉腦袋的風險,加上魔尊本人也並不喜人叨擾,故而整個魔窟里,守著的人寥寥無幾。
滴答聲不斷響著,寧拂衣攢眉片刻,才將眼睛睜開,朦朧間有水漬滴在眉心,冰涼得緊。
枕上亦一片濕潤,不知是眼淚還是流下的水。
寧拂衣揩著眼角起身,搖晃兩步,方才清醒。
她這幾日總是昏昏沉沉的,一日之內常有一半的時辰不知今夕何夕,腦中紛亂複雜,卻又燥郁難耐。
不止頭頂,腳下也全是冰冷的水,寧拂衣滿腔怒火地走出寢宮,循一節節石梯往上,抬腳踹開一道厚重的選鐵門。
原本還如涓涓細流的水嘩嘩撲來,寧拂衣側身躲在門口,卻還是被撲濕了腰上雲鏈,於是黑著臉掃去潮濕,蹚水大步走進去。
「褚凌神尊,你真是詭計多端啊。」她翹著嘴角譏諷,隨後揮手吸去嘩嘩流動的水,大步走到始作俑者身邊。
女人手腳皆被緊緊束縛於鐵架上,縛著她的是她自己的飛羽索,潔白繩索捆著手腕,捆得腕子泛紅。
她身上沒受什麼傷,只是鬢髮凌亂,嘴角沾血,渾身上下透著枯敗之氣,只有雙目炯炯,直視著寧拂衣。
「不許再那般看著我!」寧拂衣忽然厲喝一聲,掌心湧出漆黑濃霧,瞬間將腳邊的磚石炸出個窟窿。
石塊四分五裂,一些劃破了褚清秋的臉,芙蓉面上一點紅,刺目得緊。
她頓時偏過頭去,半分聲響都未發出。
「褚清秋,我都放過你了,這可是你自己闖上門來,自投羅網,自討苦吃!」寧拂衣邁步到她身前,尖利的峨眉刺划過女人咽喉,惹得她輕微戰慄。
「怕嗎?」寧拂衣吃吃笑了,她放開峨眉刺,用指尖去摩挲褚清秋沾著細汗的脖頸,惹來女人更為劇烈地掙扎。
「別動。」寧拂衣低低道,她忽然湊近女人,去嗅她身上梔子花的香氣,「真是難聞。」
「我生平最討厭梔子花,本就生於淤泥還妄想出塵不染,味道也刺鼻,像你的心一樣,故作高階,實則骯髒不堪。」寧拂衣說著,神情越發瘋鷙。
「來人,去打桶水來,要天然的花露,最純潔,最乾淨的。」她跌跌撞撞後退,低聲吩咐。
聞聲而來的小魔童聞言,連忙噠噠噠跑了出去,過了不出一炷香的時辰,便抱了個巨大的木桶回來,怯怯遞給寧拂衣。
「你要幹什麼?」褚清秋盯著她手中木桶,似想要躲避,卻被飛羽索緊緊固定在原地。
她話音剛落,那噴水就將她從頭到腳澆了個遍,褚清秋咬緊牙關,緊緊闔目,任由自己渾身濕透,髮絲全被打濕黏在胸口,睫毛都滴滴答答滴水,難以睜眼。
「你不是愛用水嗎,正巧能洗去你身上的味道,讓本尊,少犯些噁心。」寧拂衣眼中淒楚,嘴角卻一直掛著笑意,她再次上前撩開女人髮絲,細細端詳她的臉。
「寧拂衣,你不壞的,不過是魔氣作祟,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褚清秋低聲說,她聲音發顫。
「我不壞?」寧拂衣好像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笑得唇紅似血,「莫要挽尊啦,您不是早已認定我是那為禍眾生的孽種,早就想殺了我嗎?」
「來,我給你這個機會。」她說著解開褚清秋身上的飛羽索,從一旁兵器架子上抽出把寒光凜凜的寶劍,強行塞進褚清秋無力的雙手,命令她握住。
隨後慢慢後退,張開雙臂,金絲刺繡的長長衣袂拖墜,踉蹌定住:「來啊,別負了天下蒼生。」
褚清秋幾乎拿不住那把劍,她輕易地被寧拂衣牽動心緒,被她逼得慌亂不能自持。
「不……」她搖頭,「我答應了你娘,不會殺你。」
「不殺我?待六界覆滅了,你就也是那劊子手。」寧拂衣料到一般垂落手臂,「你可知曉六界毀在我手中是何等殘酷,我再給你個機會,你殺不殺我?」
褚清秋卻還是搖頭。
寧拂衣最討厭她這副永遠漠然的神情,就偏要看看她擁有七情六慾是何種模樣:「看來,我需給你看些東西了……」
她反手摸出個長長的黑色木匣子,回想般抬眼:「你還記得你那個小徒弟嗎?」
褚清秋一顫。
「我記得往常她便跟著你一起,也瞧不上我,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寧拂衣輕輕說,「她說她憎恨魔族,而我甘願做魔,這才追我千里,要殺我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