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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拂衣亦是笑了,她上前幾步張開懷抱,看著霞光萬里,千山一色,看著蘇陌青衫燁燁朝她跑來。
看著笑容粲然的蘇陌倏地抬手,捂著心口怔怔停下。
「蘇陌……」寧拂衣瞠目結舌,看著鮮血從蘇陌口中湧出,滴滴答答落下棧橋,落入橙紅河水。
第104章 彼岸花
天光已經暗下去了,月墜半空,霞彩不再,幾顆亮得早的星子懵懂閃爍,遠處河水淅淅瀝瀝地淌。
寧拂衣站在悶熱的門外發著呆,她手上還殘留蘇陌的血跡,此時夏夜乾燥,血已經乾涸。
小屋的縫隙中時不時透出丹藥味,顫巍巍的燈火化作金水,借著縫隙流動。
寧拂衣好像在思索什麼,實際卻什麼都沒想,她只是站在原地放空,腦袋裡似是被澆築了滿腔蠟油,渾渾沌沌的,有些漲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她立著的雙足都有些發麻,門終於吱呀一聲開了,面色凝重的江蘺出現在門口,面帶疲色,手中捏了幾根銀針。
「進來罷。」她側身。
寧拂衣邁步往前走,然而剎那間好像沒了腿,身子飄搖,身旁喜鵲連忙攙扶,嘆聲道:「主人……」
寧拂衣搖頭以示無妨,隨後跺了跺腳,等酸麻感減輕,才緩緩邁入燈火。
屋中血腥味都被草藥壓下去了,此時安安靜靜看不出方才慌亂,蘇陌躺於榻上,面色蒼白,胸口起伏,細看覺得臉上的骷髏花都淡去許多。
她看見寧拂衣進來,無力地笑笑,隨後沖她伸開雙手。
寧拂衣便快走幾步,俯身投入她雙手之間,蘇陌順勢圈起手臂,溫軟掌心放在她背脊拍著。
「蘇陌,沒事。」蘇陌斷斷續續道。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嚇死我了。」寧拂衣鼻腔發酸,把臉埋進蘇陌頸間貼著。
江蘺也沒去打擾她們,而是在一旁安安靜靜整理藥瓶,假意看不見。
待酸澀淡去,寧拂衣才起身,拉過蘇陌的手握著,沖江蘺道:「她如何了?」
江蘺正要出門說,蘇陌卻緊了緊掌心,泛紅的桃花眼望著寧拂衣。
「就在此處說罷。」寧拂衣沖江蘺笑笑,「勞煩。」
江蘺目光掃過蘇陌,惋惜開口:「我尋不出她病狀,也沒有傷痕或毒害,只是一夜之間心肺枯竭。」
「像就要燃盡的長燈,油要盡,燈便枯了。」
寧拂衣並不驚訝這個說法,反而覺得很合理,她點點頭:「那她還有多久?」
「或許今年年末,或許明年春起。」江蘺轉了轉指尖藥瓶,抬手遞給她,「這個能讓她死去前,不必受太多衰竭之苦。」
寧拂衣接了,道了聲多謝。
「那我先不留了,你們多聊聊吧。」江蘺莞爾,邁步走出房門,替她們關嚴。
門裡便只剩了兩人氣息,寧拂衣輕挽衣擺,坐下床沿,蘇陌則慢慢起身,同她面對面依偎。
寧拂衣正要開口,卻忽然覺得耳朵一疼,她吸氣出聲,笑了。
蘇陌牙尖還停留在寧拂衣圓潤的耳珠上,她又用了用力,卻不舍再咬,吐之出來。
寧拂衣將她從壞中拔起,捏著她後頸用口型道:「你為何咬我?」
「我想,讓你,記住我。」蘇陌離她很近,眼珠左右端詳,好似怎麼都看不夠。
於是雙手握住寧拂衣的臉,用力揉了揉,寧拂衣的嘴巴隨之偏移,哭笑不得。
「我怎麼會忘呢?」寧拂衣也想咬回來,但俯身那刻,懷裡的女子便像魚一樣滑走。
「是不是,我死了,她,就能回來?」蘇陌聲音重了一些,鼻尖泛紅。
寧拂衣有些愣怔,頓生愧疚,好像知曉自己做錯了什麼的孩童,將衣衫捏緊,半晌不言。
最後點點頭。
蘇陌卻淺淺笑了:「那就好。」
「好什麼?」寧拂衣泄氣嘆息。
「那我,死了。她就會,回來。你,不傷心。」蘇陌連說帶比劃。
寧拂衣眼淚差點噴涌而出,死死抵著舌尖才止住,她將臉轉向一側,連連搖頭。
「你身上還有血,我幫你擦擦。」
寧拂衣起身出門,借著燒水的功夫讓風吹清醒了自己,這才端盆進去。
血跡主要粘於脖頸,寧拂衣一點點將污穢擦盡了,回身道:「衣裳也髒了,我去拿新的。」
寧拂衣翻箱找出乾淨的新衣,那是寧拂衣前幾日偷偷用賺來的銀子買的,算是鎮上能找到最好的布料了,燈火下看,猶如青天下蕩漾的碧波。
她再回到床側,伸手解開蘇陌腰間的衣帶,將她現下髒污的衣裳褪去,又把新衣穿好。
蘇陌羞赧卻沒阻止,於是待系好衣帶,二人眼神都有些躲避。
「足衣也髒了。」寧拂衣開口,她伸手去碰,蘇陌卻受驚似的縮回雙腳,因著退得急,後腦咚地撞上床柱。
寧拂衣頓生詫異,她詢問地抬眼,卻見蘇陌滿面暈色,支支吾吾。
「不,不好看。」她用被褥蓋住腳尖。
「怎會不好看,你哪裡都是好看的。」寧拂衣脫口而出,於是蘇陌臉更赤紅。
「真的,不,不好看。」蘇陌十分為難,但最後還是沒能拗過寧拂衣,闔目將足衣脫掉,不敢多瞧。
寧拂衣本以為只是受過傷罷了,便能說幾句安慰,誰知待看見小腿以下布滿的猙獰疤痕後,腦中頓時傳來尖刺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