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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處是弟子休憩的寢殿。
她不是摔在褚清秋身上了嗎?怎麼會躺在這裡?難不成是褚清秋送她……
好像看出她疑惑似的,柳文竹輕輕解釋:「你方才忽然跑出雲深殿,我怕你身子沒好出什麼意外故而跟了上去,也幸好我跟著,不然你還不知要在山頂上趴多久呢。」
……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了,褚清秋那般的人,怎麼會肯送她回來。
她甚至不肯幫她翻個身。
寧拂衣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隨後低頭看向自己。
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了,仙力也好似恢復了一點,雖然還是比不得別人,但總歸比原來的近乎枯竭要好一些。
重生之後褚清秋的一切行為都同上一世不同,故而她方才忽然有了猜想,然而現在昏迷一次後,又覺得那樣的猜測甚是離譜,也不知該如何問出口,才能不被褚清秋懷疑。
罷了,既然如此,往後再問不遲。
「其他人呢?今日又無需修煉,她們都去哪兒了?」寧拂衣忽然想起什麼,蹙眉問道。
只見柳文竹的表情閃過一絲尷尬,那雙剪水秋眸垂下去瞧了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回答:「衣衣,掌門是因走火入魔仙去的,故而神魂破碎,難以轉生。」
「所以現在這個時辰,大伙兒應當都守在宗祠外,等待為掌門重聚神魂。」
重聚神魂……寧拂衣心頭湧起一陣怒火,於是猛然起身,眼前卻再次湧上一團黑霧,連忙伸手握住屏風,方才站穩。
「衣衣!」柳文竹焦急攔在她身前,將她扶住,「我便是害怕你身體支撐不住,才聽了平遙長老的話不同你講。」
「重聚神魂需要有至親之人護法,我不在,又有何人……」
話說一半,寧拂衣便頓住了,隨後話語都轉為一聲瞭然的冷笑。
她不在,自然是有人的,即使她在,為母親護法的也未必是她。
「李朝安?」寧拂衣挑眉問。
柳文竹知道寧拂衣同李朝安一向不和,只能點點頭。
寧拂衣為何知道,因為上輩子便是李朝安為寧長風護的法,所有人也都覺得,應當是李朝安為寧長風護法。
為什麼呢,因為寧拂衣是生女,而李朝安是養女。寧拂衣是個廢物,而她李朝安是個天才。
李朝安是在寧拂衣終於學會說話的時候被帶回來的,那會兒寧拂衣已經十來歲了,身體還是個小孩兒模樣,但她心裡已經和明鏡似的,知道門中除去母親外的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她這輩子就是一個痴愚呆笨的傻子了。
或許母親也是這般認為,只是她從來不說,只會拎著寧拂衣的耳朵罵她為什麼打翻飯菜。
而李朝安不一樣,她是寧長風少時好友的女兒,出生便帶著五彩霞光,一歲擁有仙脈,三歲便達初境,十歲就突破了凡境。
她長得也討喜,大眼睛櫻桃嘴,到了雲際山門後,博得了所有長老和師兄師姐的喜愛,弟子們私下常說,掌門將李朝安帶回山門,為的就是培養下一任掌門。
畢竟親生的廢了,只能再練個小的。
「文竹,我要去宗祠。」寧拂衣忽然對著柳文竹說,她眼尾還有些淚水,晶瑩著粘著睫毛。
「我想見寧長風,你送我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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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重,好像凝固的墨汁,多少燭光都驅不散。
柳文竹沒有資格進入祠堂,寧拂衣獨自穿過眾低頭默哀的弟子,站在了祠堂門外,仰頭去看上面的牌匾。
牌匾上刻著四個大字:一命嗚呼。
這名字是寧長風起的,也是寧長風親筆,四個字寫得七零八落,好不難看。
除去祠堂外,雲際山門的其他地界,比如名叫一睡不起的寢房,和名為一瀉千里的茅廁也都是寧長風親筆,剩下那些好聽的比如雲深殿,則是當年四大長老實在無法忍耐,專門去紫霞峰求褚清秋賜的名。
別人起也不是不行,但別人起的名字,寧長風都不用。
今日需要回憶的地方有些多,太多寧拂衣已經忘卻的記憶接二連三出現在她腦子裡,使得她有些頭痛,寧拂衣用食指壓著太陽穴,堅定地邁步走入。
祠堂很大,大到能容下滿門弟子,也很高,抬頭都望不到堂中央石像的頭。此時空蕩無人,長老們都不知去了何處。
而祠堂中央如今擺放著一座透明的冰棺,冒著騰騰寒氣,寧拂衣自然知道那裡面是什麼,她腳步急切地走上前去。
棺中滿是盛放的梔子花,女人穿著一身華麗的衣袍躺在其中,仿佛安睡,眉眼冷峻,和寧拂衣有著七分相似。
另外不像的那三分,是少了三分邪。
「寧長風。」寧拂衣喃喃說了句,她伸出手,想要觸碰母親的臉,一側卻忽然吹來一道硬風,將她手打開,在白皙手腕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紅印。
「你做什麼!」一聲嬌喝傳來,隨後響起眾人腳步,寧拂衣捂著手腕回頭,心中磅礴的殺意奔騰而出,將她眼前衝擊得有些發昏。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明眸善睞的少女,她滿頭青絲捆成幾束,又用一花環固定,衣裙鮮艷如同陽光下盛放的春天。
「李朝安。」寧拂衣一字一句道,慢慢轉過身去。
來的人很多,也都是熟面孔,大多是門中長老以及輩分高的內門弟子,皆一臉凝重,站定在寧拂衣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