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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真相也知曉了,心愿也了了,我們往何處去啊?」九嬰懶洋洋地抱住雙臂。
「魔界。」寧拂衣仿佛重振了精神,唯有鳳目中的一點紅能夠彰顯她方才的悲痛,「不過你真的要同我去?」
「我如今的修為壓制了你的力量,若你同我解了這血契,便能重新做回神獸,到時候隱居山林,想必蓬萊也奈你不得。」
九嬰指尖點著下巴,一副思索的模樣,最後搖頭:「不,若強行解了血契,你不丟一條命也要丟半條,我可不想又背上個噬主的罪名。」
「我們麒麟一族不求多強,只求忠貞。你既不曾拋下我,我便也永不會拋下你。」
寧拂衣深吸一口氣,勾唇:「好。」
她二人重新鎖了密室,收好玉墜,轉身步入門外的天光,一朵雨雲被風吹開,露出其後橙紅的落日,和落日下燦爛的晚霞。
日子過得真快,褚清秋離開,也已經快要一月了。
「過兩日是八月十五,乃是團圓佳節。」九嬰望著天空說。
是的,中秋,寧拂衣遙遙望看向雲際山門。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雲際山門的那些熱鬧日子,怕是只能留在夢中了。
「走吧。」她道。
二人剛走到山下,便見百里拾七懷裡抱著個什麼東西,氣喘吁吁地向她們跑來,笑容在晚霞下粲然奪目。
「寧姐姐,九嬰姐姐,你們瞧,我發現了什麼!」
寧拂衣朝她懷中看去,驚詫地睜大眼睛,那被費力抱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不知道何時跑到紫霞峰的白麟。
白麟看見寧拂衣之後也激動起來,嗷嗚嗷嗚叫著掙脫百里拾七,高高翹起尾巴朝寧拂衣跑來,將碩大的白虎腦袋頂進寧拂衣懷中,圍著她來迴轉圈。
「白麟,你沒死?」寧拂衣連忙蹲下。
白麟發出幾聲嗚咽,圓乎乎的爪子原地蹦躂。
寧拂衣摸了摸它的頭,露出溫和笑意:「你跑到這紫霞峰來,想褚清秋了吧。」
她嘆息著將毛茸茸的小白虎抱進懷裡,聞它皮毛上殘留的梔子花香。
「我也是。」
……
中秋節萬家燈火,家家戶戶食宮餅,賞圓月,而寧拂衣一行人卻背對著這般闔家歡樂的人世,來到了少有人踏足的西荒。
帶她們前來的白麟縮小進入一念珠,三人自高空落下,寧拂衣玄衣加身,濃墨般的髮絲被漆黑的簪子綰起,臉頰雖白皙,卻因著其中三分邪而更像鬼魅,不留人情。
九嬰還穿著身暗色紅衣,她本就生得妖孽,故而也適配腳下的大漠茫茫,唯有一看便是仙門的百里拾七,十分格格不入。
「拾七。」寧拂衣看向她,「這一路多虧有你,你救我出蓬萊,又護送我們至此,大恩無以言謝。」
「哪有什麼大恩。」百里拾七搖晃著髮辮道,「這是江湖俠義,我理應如此!」
「何況,何況我就是喜歡寧姐姐,我覺得你厲害極了。」
寧拂衣笑了笑。
她轉頭看向無邊沙塵和綿延的沙山,輕輕道:「但你終究是蓬萊人,放在何處都是被人尊崇的,這魔界陰暗詭譎,不適合你。」
「可是……」百里拾七聞言想反駁,被寧拂衣打斷了。
「我已經害了太多人,不想再多拉你下水,往後我踏入了這魔界就是蒼生憎惡的魔,你若跟著我,就再不能好好行走江湖行俠仗義了。」寧拂衣言語不容置喙,「拾七,回去吧,就當是幫我,莫要讓我有更多負罪感了。」
百里拾七咬著櫻桃似的紅唇,委屈地低垂眼瞼。
「好吧,我聽寧姐姐的話。」她說罷又抬起臉來,「但我往後還會來尋你的!」
「若有機會,希望我們還能江湖再見。」寧拂衣沖她伸出手,一枚瓔珞上掉下的珠子在她掌心熠熠生輝。
百里拾七含笑重重點頭,和她擊掌,隨後依依不捨地轉過身去,振臂躍上天空。
隨風離去。
「往後我就要隨你在這寸草不生的鬼地方度過餘生了。」九嬰撫著心口,做出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寧拂衣習慣了她這般嘴貧,沒說話,而是拿出了深海琉璃杯,驚訝地發現小苗竟有些枯萎了似的,將腦袋埋在土中,背對寧拂衣。
她伸手戳了戳小苗,小苗便用力抖開她手指,繼續將腦袋扎在土中。
「九嬰,它這是怎麼了?是不是我這幾日哭得不夠,她快乾死了?」寧拂衣頓時慌張起來,抬手就要擠出眼淚,被九嬰一把按住。
「你還哭得不夠,你再哭眼睛都要瞎了!」九嬰低頭端詳小苗,「我瞧她葉脈分明,葉肉水靈,不像是缺水。」
她看了會兒,忽然想明白什麼,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向耳根,裝模作樣地直起腰。
「這幼苗雖沒有神尊的記憶,但卻還保留了作為神尊的一些習性。」九嬰抿著唇壞笑,「它這是看見別的姑娘說喜歡你,生氣了。」
「啊。」寧拂衣張了張嘴,眼下生出些燥熱,「可百里拾七定然不是那種意思……」
「你同我說什麼,你和它說呀。」九嬰裝作扇風,搖曳生姿地往遠處走,「我去尋尋魔界入口。」
寧拂衣捧著琉璃杯,看向還撅著根莖的小苗,一時不知如何做,最後低下頭,用嘴唇在涼絲絲的嫩芽上碰了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