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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朋友們,再見,山川湖海,再見,這個似乎並沒有那麼糟的地方。
再見,褚清秋。
身後褚清秋喉嚨喊出了血,寧拂衣沒敢再看,腳尖用力踩地,化作流光,迎向頭頂已經聚集成日頭那麼大的天雷。
天雷連接著混沌,她赴死,在天雷砸下前接近山河圖,或許可以將山河圖帶入混沌,救下被其牽動的蒼生。
這一次,她是真的想要守護。
風和雨從她耳邊噼里啪啦地過,許是離那雷電越來越近的原因,她並不覺得寒冷,反而周身滾燙。
和天雷相接的剎那,她含淚闔目,炫目的光穿透肌膚,一瞬將她眼睛燒作輕煙,可她卻在那個剎那,看見了落木蕭蕭的萬重山。
看見風拂過樹林,林海翻滾成潮,幾隻飛鳥嬉笑銜成一串,騰空萬里。
看見了那麼美好的,人世間。
作者有話說:
hehehehehehehe護體!
第154章 五年
熟悉的寬闊的橋,橋下水流湍急,時不時有屍骨被水托起,在水面打了個旋兒,又無聲沉下去,順著河飄向不知多遠的夜色。
寧拂衣無喜無悲,身上的疼痛也盡數消失,亦或是所有的感官都不復存在,只剩一雙眼睛,淡漠地望向身側行屍走肉的魂。
她被擠在那些魂魄中,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了不知多久,她終於踏上了奈何橋,前面有隻鬼在哭,哭泣半晌後,轉身走向了彼岸花叢。
寧拂衣憐憫地看著他,又看了會兒黑夜中無風自靜的花叢,抬腿一步取代了它的位置。
孟婆湯在眼前咕嘟咕嘟冒著熱氣,裡面偶然翻上幾片花瓣,和孟婆被碾碎的髮絲。
「黃湯濃作先塵淚,前生緣盡入忘川。」一個老者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寧拂衣抬頭,花白鬍子的老者一手陶碗,一手木勺,笑眯眯看著她。
鬍子整齊編起,盡頭插了一朵殷紅的彼岸花。
「飲湯輪迴,亦或斬斷前塵。」老者將碗遞給她。
寧拂衣眼睛眨了眨,雙手捧過陶碗,裡面的湯散發出梔子花的香氣。
孟婆湯本無氣味,每個魂魄所聞到的味道,代表自己最難忘卻的紅塵。
寧拂衣捧著湯碗站了許久,久到身後的魂魄排起長隊,不時有人不滿地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她才把碗放到嘴邊。
即便再不舍,她也知曉,她沒有選擇。
她仰頭將湯倒入口中,而就在湯入口的一剎那,聽見酆都的幾聲驚叫。
可是那又如何,她與這世界,已經再無干係了。
————
生命是最為頑強的,即便花草會枯,但埋在土裡過些時日,又能冒出鬱鬱蔥蔥的頭來。
人亦是,甚至作為凡人,並不知曉天上曾爆發過那樣慘烈的一幕,他們只知峰迴路轉,雨過天晴,被烈火焚燒過灰燼成為土壤,萬物從灰燼中復生。
那一日的災禍很快被遺忘,仙界亦重新踏上正軌,仙魔的對立雖仍存在,但總體再無紛爭。
越來越多門派在江湖嶄露頭角,但每一個修者初境之時,都需遵照禮節,往東南方燒上一炷香。
說是為了紀念一個曾力挽狂瀾,為六界獻身的,天下第一大魔頭。
這日夏至時節,山外吹來的風已有暑氣,懸樑苑中傳來讀書陣陣,學淵長老講著六界史記,熱得大汗淋漓,角落坐著睡得正沉的首席長老,眾弟子們被暑熱籠罩,又傳染瞌睡,很快便挨個兒點起了腦袋。
這時門忽然被敲響,一身青衣的柳文竹搬著個一人高的方形銅盒子走進來,在眾目睽睽中將盒子放下,鏤空的盒子一面吹出陣陣冷風,頓時消了暑氣。
「柳師姐,這便是飛花教的新玩意兒?」前排幾個弟子新奇地伸手去摸,被柳文竹抬手拍開。
「是,攏共做了沒幾個,全送來了雲際山門,當心碰壞了。」柳文竹含笑叮囑他們好好修習,隨後低頭走出房門,走入屋外的艷陽中。
「不知是不是錯覺,今年的天氣比往年悶熱許多。」門外面容清秀的男子舉著把黑傘,遮擋太陽。
「我亦覺得。」柳文竹用衣袖沾了沾汗水,「多謝你的孤風盒,還勞煩你跑上一趟。」
「不礙事。」花非花搖頭道,她將傘往過舉了舉,並排而行,「柳家之事如何了?那些老頑固們可有鬆口。」
柳文竹彎著杏眼點頭:「自五年前那一戰後,柳家那些叔侄們便不再敢多說什麼,如今我修為已過通虛,加之神力護佑,他們就算再反對,說來說去也還是那幾句女子難堪大用,再說不出什麼花兒來。」
「屬於我的位置,只要我不讓,那便誰都不能奪走。待不讓的女子多了,那些酸腐話也就少了。」柳文竹聲音輕柔道。
「確是如此。」花非花頷首,眼中印出天光,「若是當年我有你這般膽識,便也不會聽了我爹的,扮作男人方能冠少教主的名頭。」
「若不是花非霧那小子實在不成器,二十歲了還只是初境,這差事也輪不到我。」
「莫要這般說。」柳文竹搖首,「你修為術法皆不輸同輩,如今我一路走來,也多虧你啟發指點。」
二人邁過懸樑苑的門檻,院外綠蔭如蓋,遮擋了些日光。
「行了,你我二人莫要再客套。」花非花勾唇輕笑,收了傘,視線沿著綠蔭重重的路,一路望到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