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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清秋。」寧拂衣忽然開口了,聲音微弱,卻還是能聽出所言為何,眾人一愣,扭頭看向正凜然盤膝的褚清秋。
她此時面上沉默冷靜,掌心卻早已全是汗水,若是細看,指尖都在戰慄。
她忽然半跪上前,抬手把人攬入懷抱,寧拂衣便也順勢抱緊她腰肢,依偎在她臂彎。
二人這姿勢實在親近,看得周圍人皆是愣然,除去九嬰外,都生出種不明所以的怪異感。
花非花和柳文竹對視後移開目光,而百里拾七睜大雙眸,臉頰生暈,眼中越發失神。
「我說我去你偏不聽,如今可好?」褚清秋抱緊她冰冷的肩背,水汽潤濕睫毛。
「甚好。」寧拂衣說。
褚清秋閉上眼睛,在她耳朵上捏了一把。
她二人也不顧什麼了,動作全然不似長輩同晚輩的相處,見者皆舌橋不下。
褚清秋聲音濕悶,在她耳邊道:「我又非嬌花,何須你處處擋我身前?」
「你若凋零,我便再無可期了。」寧拂衣聲音微弱。
她忽然身子一僵,怪異的感覺貫徹心扉,同時傳來柳文竹的驚叫,於是寧拂衣來不及作反應,忙一掌推開褚清秋,踉蹌起身,連連後退。
「衣衣……」柳文竹朝她奔來,被花非花一把拉住:「當心!」
寧拂衣眼前飄過陣陣黑氣,她起初以為是濃瘴未散,這時才朦朧發覺,黑氣的源頭竟是她自己。
她周身都在涌動著熟悉的力量,眼目逐漸赤紅,暴戾感正撕扯她內心,企圖吞占識海。
方才瘴氣的衝擊,竟是幾乎沖塌了魔根的封印。
「不好……寧拂衣!」褚清秋慌了神色,連忙上前,被寧拂衣抬手轟下一道雷電,攔住她身形。
「別過來!」寧拂衣厲聲道,她如今戾氣盤旋在鳳目中,黑衣被魔氣撐得滾滾而動,鬼魅般攪起風沙。
「都別過來。」她嘶聲道,「趕緊滾!」
「她快入魔了,別去!」花非花一手拽著柳文竹,一手抓起百里拾七,攔住驚慌失措的二人,然而他攔得住人攔不住獸,九嬰已經撲將過去,試圖壓制寧拂衣身上的魔氣。
於是沙塵之中火光同魔氣混為一體,時不時傳來九嬰的獸嘯,一人一獸滾落在地,惹得山河動盪,幾乎吵醒了昏迷中的其他三人。
「這是……」唐溫書捂著心口咳嗽,震驚開口。
「麒九嬰!」寧拂衣腦中清明一瞬,第一次喚動契約的主僕牽制,將九嬰狠狠捆縛在地,獸嘯漸漸變為女子的喊聲。
九嬰化作人形倒地不起,藕白肩背儘是黃沙,她半是憤怒半是痛苦:「寧拂衣,你竟敢綁我!」
「對不起。」寧拂衣眼眶濕潤,連連後退,「對不起……」
飛羽狀的冰霜襲來,寧拂衣眼疾手快切斷了褚清秋的來路,隨後戾氣再次遮掩雙目,她忽然抬起雙臂,於是漫天驚雷,無數道閃電飛馳而下,圍著她自己結成一張大網,將其他人攔在外的同時,也困住自己。
她吃痛倒地,頭一次聽得褚清秋這樣驚慌的哭喊聲,電網因為褚清秋而絲絲震顫,卻無法撼動。
眼前漆黑一瞬,又喚起純白。
魔氣占據身體的同時,好似也衝破了什麼屏障,一些破碎的片段在那片純白上繪製,最後形成身臨其境的畫面。
她驚顫抬手,試圖去觸碰那畫面中的,一張張鮮活的面孔。
第127章 前塵
起初的畫面輪迴閃過,是她熟知的記憶。
「寧長風,你等等我呀!」短胳膊短腿的她揮舞著小小的衣袂,跟在青衫女人身後費力地攀爬。
女人則負手前行,面對嶙峋亂石如履平地,面色不改:「寧拂衣,你學不會御劍也就罷了,行走都這般吃力,羞不羞?」
寧拂衣在她身後瞪圓眼睛看她,待她回身時,又眼觀鼻鼻觀心,一屁股坐下。
「走不動啦……」她撿了塊重的石頭狠狠扔向寧長風。
然後啪嗒打在寧長風衣角,和塊羽毛似的滾落。
眼看著自己打不過娘親,寧拂衣癟嘴就要哭,寧長風嗔怪看她片刻,走到她身側伸出手,寧拂衣就冒著兩個鼻涕泡,順她手臂掛在了脖頸上。
寧長風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寧拂衣在她肩膀上蹭乾眼淚,把軟軟的身體埋進她懷中。
寧長風卻也不抱她,就任由她自己掛著,隨後縱身散開嵐煙,落入紫霞峰峰頂。
她剛落下,一柄白玉笛子便卷著狂風而來,寧長風笑眯眯地捲起衣袖化去狂風,以柔克剛卸了玉笛力道。
隨後白衣閃過,玉笛已被人收回掌心,恰如九天飄雪,帶起清清冷冷的雲絮。
「我叫你不要再帶這孽障來我紫霞峰,你又帶來做什麼,不怕我手一抖,當場將她殺了麼?」褚清秋面色如霜,橫眉掃了一眼才不及寧長風大腿的女娃娃。
寧拂衣不知曉眼前這個女人為何要喚自己作孽障,更不知曉她那眼神里為何滿是厭惡,於是怯怯躲進寧長風身後。
寧長風則對她所言不以為意,笑著便往石殿中走:「誰叫你數年避而不見我,我日夜念你,輾轉不寐。」
「油嘴滑舌。」褚清秋冷言道,但終是沒將她趕出去。
「不過我也確有要事,門中人又多去歷練了,無人看管她,還請神尊幫我看管半日。」寧長風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