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頁
褚清秋張口含了,鼻尖卻皺出幾道溝壑。
寧拂衣見她不嚼,忙將手遞到她唇邊:「你不愛吃還接它做什麼,快吐出來。」
褚清秋本意想拿塊帕子,然而寧拂衣這般自然地伸著手,她頓了頓,還是張口將那塊肉吐進她掌心。
臉卻不由紅了,佯裝喝茶。
寧拂衣半分不嫌棄,隨後將吐出的東西放到一旁,擦擦手道:「你不喜歡拒絕便是,怎麼我給什麼便吃什麼。」
「你說你喜歡,我便想試試。」褚清秋輕輕道,茶水沖淡了口中的肉腥味兒,方才覺得好受些。
「也是我不好,明知你不食葷腥。」寧拂衣把一大塊肉放進嘴裡,含混地說。
「在凡間那些日子,已經吃慣了,可脫離肉體凡胎後,便又如往常一樣。」
寧拂衣笑笑,不再餵她。
飯堂中香氣渾濁,碗筷叮噹聲此起彼伏,當然算不得安靜,但褚清秋看著女子用膳的模樣,心卻比獨坐幽篁還安寧。
甚至無意識抬手,替寧拂衣抹掉嘴角不慎粘上的油漬。
寧拂衣鳳目抬起,沖她笑得眉目冶麗。
這樣的日子曾是寧拂衣翹首期盼的,晨起昏定,無事煎茶,可如今雖身處其中,但每一次的晨昏都在提醒她。
提醒她什麼叫做計日以待,以待訣別。
寧拂衣吃完後,二人就在眾目睽睽下離開了,踏著一地艷陽,去往翠色重疊後的宮牆。
當年褚清秋誅殺元明長老,靜山宮盡數毀去,但歷經三十載的歲月,全新的樓閣自廢墟上拔地而起,如今已看不出曾被毀於一旦過的痕跡。
其中定期有人清掃,所以踏進去後,恍若隔世。
寧拂衣伸手撫摸進門的廊橋和山石,眼前浮現當初自己絞盡腦汁,想要惹怒褚清秋,擺脫褚清秋教導的一幕,不禁勾唇。
那時的褚清秋不知到底怎麼個心情。
她這麼想著,便也這麼問出來了,跟在她身後的褚清秋面色生暈,沒有回答。
是什麼心情呢,是既慶幸她什麼都記不得,又氣她什麼都記不得,在她每每擺出厭惡神情,同自己為敵時黯然神傷。
是從不敢表露一分一毫的在意,但在無人注意的角落,眼神卻永遠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是何人修繕,同原來分毫不差。」寧拂衣眷戀地閒逛,待逛到後苑,見花開繁茂,便忽然回身。
「神尊,你可會舞?」寧拂衣問。
褚清秋起初以為是武,耳後反映過來,如實道:「不會。」
「劍舞呢?」寧拂衣抽出把劍,扔給褚清秋。
「可以試試。」褚清秋有些為難。
於是風聲凌厲,劍斬風而開,於艷陽下舞出劍花,漫天碎銀灼目,潔白衣袖拂過碎銀,便也染上柔和的光輝。
那身姿算不上柔美,因為褚清秋本就不是柔美的,她凌厲,修長,正氣浩蕩,一劍能斬碎日光。
唯有如雪皓腕柔滑地翻轉劍柄,烏髮掃過高挺鼻樑時,方能看出幾分柔和。
寧拂衣看著,她不會什麼奏樂,只能揮手捲起風,風又卷落繽紛的花,以作伴奏。
褚清秋舞劍間隙掃過寧拂衣神情,心裡頓如春雪融化,瀰漫起細細碎碎的心疼,於是揮手扔了劍,踏著風落於她身前。
「衣衣……」她輕輕說,抬手擦去寧拂衣臉上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
那眼淚卻怎麼都擦不干,她頓覺方才那把劍插在了心裡,疼得腿都發軟。
寧拂衣一直強忍難過,她理解褚清秋,所以不願讓最後的日子悲戚度過,可如今越是甜蜜,心裡的痛苦便也更甚。
她真的好愛褚清秋,愛到學會藏著自己的愛,愛到願意去拼命理解她不能理解的所有事。
褚清秋將她攬進臂彎,一遍遍安撫。
「衣衣,你往後的日子還長得很,待到六界安穩,你便能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褚清秋道,她抱緊懷中顫抖的身軀。
「若是天地毀了,我們便什麼都沒有了。」她說,「你要好好活著。」
寧拂衣搖頭:「我知曉。」
「可是你死了……」她攥著褚清秋衣衫,「你死了,我怎麼活?」
第143章 想念
寧拂衣沒有哭很久,她很快便振作起來,窩進了藏書閣,想從浩瀚如海的古籍里尋找道一點關於瓶子的線索,這麼一看就看了一夜。
藏書閣沒有窗子,天亮了她也不知,只廢寢忘食地合上書頁,重新拿起另一本。
門開了,紅衣女子手裡抱著搖搖欲墜的書山走進來,費力地用腳關上門,將那些竹簡龜殼往她身前重重一丟。
「這便是喜鵲送來的,魔界所能尋到最古老的古籍了。」九嬰拍了拍酸麻的手臂,在她身側盤膝坐下。
「多謝。」寧拂衣說,她揉了揉花了的雙眸,伸手在龜殼裡面挑揀,拿出了看樣子最舊的一塊。
側邊還沾著血跡,很像是魔界該有的東西。
上面的文字晦澀難懂,寧拂衣對照著古文的書籍一個個瞧,方才讀懂了大致意思。
但和玉淨瓶沒關係,她便隨手一丟。
「你都看了一夜了,歇歇吧。」九嬰把一壺花露挨在她臉側,「你也無需太急,如今整個六界都在尋找玉淨開雲瓶的下落,說不準過幾日便有消息。」
「我如何有心思歇。」寧拂衣嘆息,「尋了這麼久,唯有這《東華寒武錄》里提到了玉淨開雲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