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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拂衣手頓了頓,沒有反駁。
「這個,是說我們的人前幾日錯抓了一個地府判官,當時商仇將人認成了仙門中人,便把他關入了黑水河,詢問如何處置。」九嬰抿了抿唇,「如今人關了幾日,也不知還活著沒有。」
「地府判官,他們是如何將其認成仙門中人?」寧拂衣有些無奈。
依稀記得當年她同褚清秋去往地府時的那位判官,青面獠牙都難以形容其可怖。
九嬰搖搖頭,同樣不解,隨後又拿出最後一本,神色凝重了些,這冊子上書「慎」字,一看便知是要事。
「還記得我之前在凡間同你所言的,蓬萊說要在誅魔大會上祭出能夠降服你之物嗎?如今誅魔大會於三月初春在六根華嚴島舉行,廣召各路仙門修者前去。」
「你說這蓬萊,葫蘆里賣的到底是什麼藥?」九嬰問。
寧拂衣將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打著,忽然問:「到時候各仙門都去,那雲際山門也去麼?」
九嬰點頭。
寧拂衣笑笑,她將冊子遞還給九嬰,說:「那我倒有些期待,那些仙門看見我,是什麼神情了。」
九嬰聞言忽然起身,「蓬萊一看便沒安好心,你該不會真要自投羅網吧?」
「我當然知曉他沒安好心,可我也沒安吶。」寧拂衣盪起笑靨,「我躲躲藏藏了三十年,如今也該要他們一同擔驚受怕了。」
「蓬萊想盡辦法想要引我出現,那我想看看到時候,是誰先亂了陣腳。」
寧拂衣說完,起身伸了個懶腰,腕子上的一念珠從頂端滑落,掛在小臂處。
她這便又記起一事,從一念珠中取出個琉璃瓶遞給九嬰,裡面的珍珠流光溢彩,水一樣滾動。
「若我記得不錯,這個日子,那鮫人已然免去罪責,被重塑記憶,接回蓬萊了吧?」
九嬰嗯了一聲。
「勞煩,幫我將他的記憶還給他。」寧拂衣轉著手指,小步往前,「順便附上一言,就說,恭祝新生。」
「好。」九嬰拖長嗓音,不情不願應下,揚起下顎道,「你將活計都交給我了,你自己做什麼去?」
「尋褚清秋?」九嬰歪了歪頭,略帶調侃,「你不是又要貪圖美色罷?」
寧拂衣腳步戛然而止,隨後半真半假地道:「我養她肉身,護她一世,當已是盡心盡力了。」
「當年她將我攔在心外兩次,我沒有那麼不要麵皮。往後,再也不會去尋她。」
這話說得多少帶了些氣,寧拂衣放下手指,背在身後:「我是去黑水河裡,借那判官一用。」
……
上次去到地府,竟已是三十年之前,那會兒她還變作了只金花鼠,咋咋呼呼地賴在褚清秋的肩頭。
但這一次踏入地府,看著周圍沒精打采,剛從人世抽身而出的無數魂魄,心裡卻攪不太起什麼波瀾。
唯獨有些悵然,人這一輩子再怎麼風光,死後都得懵懵懂懂咬著手指,等著喝孟婆的一碗湯。
她身後那帶她進來的女判官小心翼翼揪著身上繩索,賠笑道:「我說這位魔頭,我都帶您進來了,您就將我放了唄?」
寧拂衣側身躲過一個被車裂的鬼魂,開口:「不問我是何人就帶我進來,你不怕我攪亂你這地府?」
「亂了就亂了,我就是個通宵達旦捉鬼的鬼差,哪兒管得了你們大人物的事。」那鬼差塗了一臉的花白油嘴滑舌,「能不魂飛魄散便是追求了。」
「你是料定了我會在此處放出魔氣,然後被厲鬼吞噬吧?」寧拂衣嗤笑一聲,早就看穿了她那點心思。
卻也沒再多說什麼,抬手抹了她記憶,隨後俯身躲開一瞬間湧來的鬼魂們,無聲踏上了黃泉路。
她面色如常地躲避開那些鬼魂,趁著孟婆走神的功夫經過奈何橋,迎面走向了孤寂盛放的,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叢中。
她不慎碰到一株彼岸花,隨後險些被忽如其來的刺痛撂倒在地,她踉蹌幾步走出花林,疼得冷汗沾濕衣襟。
撩開衣擺,一道深可見骨的痕跡出現在小腿上,鮮血順著肌膚流如足衣。
她撕了條衣角將之包起,心裡不由發麻,原來只一個傷口便能這般疼痛,那麼褚清秋腿上層層疊疊的痕跡,豈不是痛進了骨子裡?
她正抬起頭來,卻忽然斂眉後退,原是身旁的花叢中不知何時坐了個人,而她居然半分都未曾察覺。
那人是個白髮蒼蒼的老者,下巴處的鬍子被編成了粗長的麻花辮,垂在胸前晃蕩,他正合著鬆弛的眼皮,口中念叨著聽不清的經文。
寧拂衣防備地看了會兒,見他沒有動彈,這才隔著花海朝他拍了拍手,吸引他的注意。
老頭兒睜開一隻眼睛看向她,卻也不驚訝,又閉上,接著念經。
這人身體實心,腳下還有影子,看著並不是鬼魅,寧拂衣便小心翼翼避開彼岸花走到他身邊,堂而皇之地在他身上翻找起來。
最後從鬍子里揪出塊小小的玉牌,上面刻著酆都二字。
酆都大帝?寧拂衣忙跳出花海,站在田埂上震驚地望向他。
酆都大帝可是執掌冥界之人,同神齊壽,算來也是幾萬年前的先人了,不曾想竟能在此處看見活的,穿著還這般普通。
若是不去看那塊玉牌,更像是在此處種花的花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