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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江蘺看著渾濁的湯藥問。
「蛇膽。」
「……」
黑鱗沒再說話,起身走回房中,拿了把蒲扇扇去濃煙,江蘺便又跟著她進去,在她身後站著。
「不是讓你走麼?」黑鱗言語帶刺,冷得好像一塊冰,「江家的少家主,何苦來這污穢之地。」
「我來尋你。」江蘺柔聲說。
「我不配。」黑鱗淡淡說完,繞過她又走回天光下,蹲下來洗鍋。
江蘺啪嗒啪嗒跟她走到門外,反正黑鱗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玉白的腳走過血污的磚地,沾了不少泥。
最後黑鱗看不下去,猛地將手裡的鍋扔掉,回身去房間裡拿過江蘺的鞋,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抬腳。
江蘺眼波流轉,最後垂眼看著,女子黝黑如海藻的頭髮蜷曲披散,髮絲擋住了光潔的額頭。
黑鱗仿佛很沒有耐心似的,索性伸手將她腳抬起,硬把鞋子套上,手勁之大,攥得那細白腳腕留下幾道紅印。
「快走吧。」黑鱗再次下了逐客令,「你若再不走,莫怪我扔你出去。」
「我卑劣之身,什麼都做得。」黑鱗低聲道。
江蘺眼下紅了,她垂下眼睫,嗯了一聲,慢慢走出門外,將門關上。
黑鱗呆呆看著破舊木門,不知是否鬆了口氣,隨後繼續蹲下身,慢慢洗鍋,洗完的鍋還有不少污漬,但她不想管了,將之隨手扔下,就回到了床上。
一天過去,天黑得死寂,周圍又時不時傳來哭聲,和兵器相撞的恐怖聲音,這片暗巷一向如此,一旦入夜,便沒人敢再來。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有什麼人在說話,而後傳出劇烈的動靜,黑鱗眼中寒光閃過,身體已如閃電,出現在門外。
地上蜷縮著道纖弱身影,有個喝醉的醉漢正在拉扯她,絮絮叨叨說些什麼,黑鱗頓生戾氣,腿風掀起,轉眼將醉漢踢出半丈遠。
她也不管許多,拉起地上那人帶入門中,落鎖關門。
「你是醫仙,是修者,區區一個醉漢,你奈何不得麼!」黑鱗急聲道。
江蘺點點頭,又搖搖頭,如星子般的雙眸在漆黑中閃爍,看得黑鱗移開目光。
曾經意氣風發,笑聲如銀鈴樣的女子,怎麼能出現在這樣狼藉骯髒的地界。
黑鱗低著頭拉起她,將她拉進屋中,點燃了平日裡不用的油燈,查看被那醉漢拉扯過的地方,沒有傷痕,只是衣衫破了。
黑鱗的手掃過那片衣衫,將其恢復原狀。
江蘺卻好像根本不在意,她忽然伸出柔荑,掀開黑鱗遮蓋額頭的發簾,猙獰的刺青撞入眼底,江蘺嘶了一聲。
「醜陋吧。」黑鱗甩開頭,轉身收拾房間,卻只是無意識地將油燈從一側移到了另一側。
「為什麼?」江蘺問。
「贖罪。」黑鱗低聲道,她最後還是決定把油燈放在正中間,而後扯平床板上放著的粗布,「你睡這裡,明日就走。」
「那做刀客,也是贖罪?」江蘺上前一步問。
黑鱗嗯了一聲,而後走出房門將門關好,自己拉了張破舊椅子,坐在門前。
此時烏雲散去了,月亮露出一半的皎潔。
她本來是想一死了之的,但是軒轅國的國靈將她救下,賦予了她不死之身。
或許這本是國靈對子民的最後的保護,但在黑鱗看來,這卻是對她的詛咒,她從此要背負這般罪孽,用最苦難的方式對待自己,一點點償還。
或許只有這般,她才能少痛一些。
這是她的罪,可江蘺不行。
她看著月亮流淚,看著看著,闔目睡去。
不知為什麼,這夜黑鱗睡得很沉,向來淺眠的她一夜無夢,只隱隱約約聞到了藥香,好像回到了當年拜師時,自己聲聲清脆地喊著師姐,跟屁蟲一樣跟在江蘺後面。
那日子很好,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她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她遮住炫目的陽光,從椅子上彈起,飛快衝進門內。
床鋪整齊,冰冰涼涼,好像沒有人睡過,屋內沒有別人的氣息,就連昨日的那點藥箱,都煙消雲散。
她走了,這是應該的,黑鱗鬆了口氣,麻木地擦亮自己的匕首,走出門去。
今日她得去護送位清官去鄰國,要經過馬匪成群的崇山峻岭,一去得是數日,等再回來時,就像什麼都沒發生,她繼續去贖她的罪,為她祈福。
這一去確是數日,她很久不用妖力了,只將自己當做個凡人,騎馬而去,打馬而歸,順順利利將人送到再回城時,已經是半月後的一天。
這日的安奉似乎有什麼不同,來往的百姓面容似乎紅潤了些,原本總帶著苦相的臉,依稀掛起了笑容。
她拉住個熟人問了,才知曉是外地來了個走鄉醫,開了醫館,看病只需一文錢,百姓紛紛前去把脈診療,才發現此人竟是個妙手神醫,哪怕再難治的病,一副方子吃下去,都藥到病除。
黑鱗閉了閉眼,原本死寂的心,竟在此時跳得發燙。
她走到那醫館看了,沒有牌匾,一個穿著粗布褙子,髮絲綰起的女子在忙活,即便是民婦打扮,卻還能看出其俏麗。
女子很快察覺了她的到來,放下手裡的藥箱,拎著裙擺跑出來,笑容好像三月春花,美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