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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朝安?」柳文竹這樣好脾氣的人都止不住痛恨,她指尖攥著塊岩石抑制怒火,竟是將那岩石捏了個粉碎。
「我們到底何處欠了她!平日裡針對我們也就罷了,居然下此狠手,要致我們於死地!」柳文竹眼眶通紅,「也怪我不知同門會如此險惡,對她掉以輕心!」
「怪我。」寧拂衣低低道。
上輩子李朝安確實給她帶來不少痛苦和欺辱,她也厭惡李朝安至極,但許是因為自己永遠比不過李朝安的原因,李朝安並不曾對她做出什麼。
對方於她漫長的生命中不過一討厭的過客,所以她確實沒有想到,這一世要她落入虎穴的,會是李朝安。
別人或許知曉自己面對的是什麼,知曉敵人在何處,可她不是,她面對的始終是難以躲避的「冥冥之中」,讓她失去親人朋友的不是某個人,而是命運。
就好像,她不配被愛,註定了永遠在失去。
無論前世今生,她除了變強外,找不到其他辦法。
四周的怨靈越聚越多,神劍的力量難以持續那麼久,光芒逐漸黯淡,怨靈們互相撞擊著,貪婪地想要「吃掉」眼前新鮮的人。
已經有怨靈摸到了柳文竹的衣角,柳文竹嚇得快要暈過去,掌心冒出微弱的火光,將那隻怨靈驅趕離開。
她怕得瑟瑟發抖,緊緊抱著寧拂衣的肩膀,同她擠在一起。
怨氣實在太過濃郁,寧拂衣眼前不斷產生恐怖的重影,那些怨靈一個接一個在她面前哭訴,叫她頭痛欲裂,疼得昏昏欲睡。
一旁的柳文竹比她更糟。
「衣衣,我們說說話吧,不要睡,睡了便再也醒不來了。」柳文竹虛弱無力地靠在她肩上,輕輕道。
她們兩個都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談其他的,眼前唯有一個問題,便是死亡。
「好。」寧拂衣開口,她又多擠出些仙力注入神劍,要它繼續驅趕怨靈。
「你進來時可有聽到那些怨靈說些什麼?」柳文竹問。
「沒有。」寧拂衣有意回答。
柳文竹嗯了一聲,似乎放了心。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長得猴子一樣大,門中弟子最小也是少年,看你是個小不點,沒人和你玩。」柳文竹在極端的恐懼之下居然笑了出來,輕輕道。
「是啊。」寧拂衣也隨著她笑,揮手擊碎一隻怨靈,「我那時被寧長風慣得愛哭,不高興便哭,弄不明白為什麼沒人喜歡我。」
她自小便能感覺到旁人對她的厭惡和嫌棄,孩童雖然什麼都不懂,但敏感的心思並不輸成人。
「往後幸好你來了,我還記得你我相識那日,你不願拜入雲際山門,我打碎了寧長風的杯子,二人一起被罰跪宗祠,面對面哭了半日。」寧拂衣打開已經塵封多年的記憶,許多早已忘卻的事湧上心間。
那時覺得平常的日子,如今想起竟是又甜又澀,澀得人喉嚨發乾。
從那日開始,寧拂衣才有了第一個朋友。
「我那時也不過垂髫,不明白肩上重擔,不願離開家。」柳文竹柔聲說,「不過有你陪著,離家的日子也不算難熬。」
「我現在還記得我們最愛溜去後山捉蝴蝶,捉來的蝴蝶便養到琉璃瓶子裡,結果捉了好幾瓶的蝴蝶,盡數死了。」柳文竹忍俊不禁,「還有我們刻在宗祠角落的字,說往後定要去拯救蒼生。」
寧拂衣也笑,笑著笑著偏過頭去,等待眼中乾涸。
「我這樣的廢物,也只有你和容錦師兄願意好好待我。」寧拂衣嘆息。
「你又胡說。」柳文竹漂亮的杏眼滿是嗔怪,無力地推了寧拂衣一把,差點將她肩膀推斷了,「我早說過你不是廢物。」
「憑什麼修為低的人便要被欺凌,便要被人瞧不起,那些人的仙都修到狗肚子裡去了!」柳文竹溫溫柔柔地張口罵,「愛你之人根本不會在意你厲不厲害,我和容錦師兄不在意,先掌門更不會。」
「我們只想你平安喜樂地活著。」柳文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們在意的是,你是寧拂衣。」
寧拂衣的鼻子越發酸澀,堵得呼吸不暢:「我也想要你們活著。」
柳文竹發出很低很低的,風鈴一樣的笑。
鬼哭聲越來越刺耳,她們已經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了,怨靈們的力量太過強大,貪婪地吮吸她們殘存的意志。
寧拂衣閉上了眼。
如她所料,方才還如一灘水般的柔弱女子忽然動了動,離開了她的身體,滾滾熱氣和怨靈身上的寒冷代替了女子的氣息。
她微微抬起眼瞼,透過無數蜂擁的淡黑色怨靈,看見了那個咬牙蹀躞的,柳枝一樣的身體。
寧拂衣沒有張口,而是無聲拔出地上的相思,緩步朝柳文竹走去。
周圍實在刺耳,柳文竹根本聽不見寧拂衣的腳步聲,寧拂衣輕而易舉地接近她,手一揚,劍柄便擊打在她後頸。
柳文竹自然是沒有防備,無聲無息倒下,被寧拂衣單手托著背脊,小心翼翼放置地面。
柳文竹的臉已經再次被青黑色覆蓋,桃汁樣的唇瓣褪去血色,呼吸微弱得仿佛下一秒便會死去,寧拂衣知曉不能再耽擱,於是眸光越發冷硬,神劍在掌心旋轉一周,被再次用力地插入泥土。
「相思,幫幫我。」寧拂衣開口祈求她的神劍,神劍發出錚錚劍鳴,忽然再次迸發光芒,驅散周圍怨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