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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麟哼唧一聲,翻著白眼露出雪白的肚皮,像一隻碩大的貓。
「走啊。」寧拂衣拽它尾巴。
於是半炷香的時間過後,一人一虎沿著紫霞峰布滿碎石的小逕往深處溜達去。
沒有比紫霞峰更為安靜之處了,連一聲鳥鳴都聽不見,山上也沒有花草樹木,且今夜無風,寧拂衣便只能聽見自己和白麟的腳步聲。
「我都有些可憐你了,同她在這山上住了這許久,無趣壞了吧?」寧拂衣問。
白麟搖晃著腦袋點頭,粗壯的尾巴高高翹起。
寧拂衣走出去老遠,天空越發深藍,月亮被薄雲擋了一半,頗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味,寧拂衣轉了個彎兒,眼前出現一片圓潤的碧石。
那些石塊有大有小,但排布緊密,踏過碧石灘而去,中央出現了一汪池水,池水清澈見底,靜止如鏡。
「這紫霞峰上寸草不生,怎麼卻還有清池?」寧拂衣半蹲下身子,將手放進去探了探。
池水竟然是熱的,但不算燙人,水波被她划動,攪碎了一池月光。
寧拂衣眼尖地看見中央一塊通紅如火的石頭,頓時瞭然,那石頭命名為赤炎石,一般只有在火焰山中間方能尋到,能夠一年四季保持熾熱,常被人用來溫暖沐浴的池水。
索性這裡風景不錯,山上雖沒有綠意,但眺望過去便是青翠的群山,傍晚的山峰像勾勒在夜空中的畫作,秀麗壯美。
寧拂衣便將衣衫解了,鬆手滑入池中,睜眼望著月色,沒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
而另一邊褚清秋放下紙筆,長舒一口氣,疊紙成冊,用仙力封了,起身走出殿門,放眼望去,卻沒見寧拂衣身影。
莫不是自己不陪她,鬧脾氣了?褚清秋生出些愧疚,踩著白骨升空,想尋她身影。
身影倒是不難尋,因為老遠便看見白麟攤開的雪白肚皮,她便泄力落下,待衣衫都垂落後,雅步上前。
池水中漂浮著烏黑的髮絲,寧拂衣半張臉沉在水下,褚清秋一眼看去頓時驚駭,白綢下意識抽出衣袖,將人從水中捲起。
然而驚駭卻半分未減,當那還沾著水珠的身體落入視線後,她又頓時鬆了白綢,只聽嘩啦一聲響,登時水花四濺。
飛濺的水把睡夢中的白麟都嚇得翻身而起,防備地發出低吼,待看清來人是褚清秋後,低吼迅速轉變為嚶嚀。
「白麟,回去。」褚清秋一張白皙的臉紅成碩果,忙不迭揮揮衣袖,將白麟趕離了此處。
寧拂衣原本正好端端地打盹,結果冷不丁被提起來又扔回去,灌了滿鼻子水,撲騰兩下方才探出了頭,隔著水霧,驚詫地看向眼神亂放的褚清秋。
「你這是做何?」她頗覺莫名其妙,隨後又忽然記起什麼,雙目睜大,紅著臉從石頭縫裡拽出衣裳,草草披好。
「抱歉。」褚清秋難得不冷靜,身子朝群山那側轉了半圈,「我見你沉於水底,一時心急……」
說話間,方才瞥見的影子卻總往她腦海中鑽,褚清秋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麼,於是窘迫地斷了話音。
平日那身體被一襲黑衣擋著,總覺清瘦,如今不慎坦然相對,才發覺不然,腰身四肢都恰到好處,健康漂亮。
過目不忘的本領修煉時有用,此時卻成了牽絆,褚清秋越想忘了,那形象就越發清晰,直想得她熱氣直冒。
寧拂衣半站在水中,狐疑地盯著她臉色,忽然彎著鳳眸笑笑,旋身上岸,伸手碰她肩膀。
「神尊總不能以為,我是溺在這水窪中了罷?」
「你魔氣不穩,誰又能知曉是不是。」褚清秋裝作無恙般說。
寧拂衣撣了撣自己肩膀,身上的水便消失了,她低頭去拉褚清秋的手,冰冷的指尖顫抖一瞬,被她握在掌心,沒有拒絕。
「這裡風景好看,像山水畫兒似的,那群山盡頭的可是雲際山門?」寧拂衣朝著遠處指了指。
褚清秋抬眼,嗯了一聲。
「原來我們早就在遙遙相望了。」寧拂衣說。
這附近石頭光滑溫熱,寧拂衣便尋了塊大的坐下,不知從哪兒摸出兩壺桃花釀,聞了聞:「我自小便喝這個,同混沌之初你我飲的一樣,你不嘗嘗麼?」
褚清秋臉頰散去紅意,聽從坐下,接過一壺。
寧拂衣眼神一直未曾離開褚清秋,不知是池水還是月色作祟,她總覺得今日的褚清秋比往日不同,身上的每一寸顏色都更為鮮明,髮絲的黑,朱唇的紅,還有瞳孔里淡淡的褐色。
她喝過一口酒,晶亮酒漬粘在唇畔,透明的酒漬都忽然變得斑斕。
大抵是瘋了,寧拂衣默默仰頭。
「我從前總覺得,地上的草和天上的月,此生斷然只能仰望。」寧拂衣搖晃著酒壺道。
「可後來發現,若我可以拼命地長,長成參天大樹,等著有一日月掛樹梢,便能同你相遇了。」
今天的酒格外醉人,褚清秋亦是被酒熏得眼下泛紅,她放下酒壺,轉頭看向寧拂衣,晚風之下,眼中竟流露幾分迷惘。
「衣衣,我們,會是孽緣麼?」她開口。
寧拂衣同樣放下酒壺,試圖望進她眼底:「緣不緣,尚算天定。可我心交於誰,卻是我說了算。」
褚清秋眼中的月色顫動一瞬,看著寧拂衣靠近,還未梳起的長髮飄來香味,香味漸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