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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媚是年輕一代的畫家中少有的古典流派,頗有文藝復興時期的風格。照片般栩栩如生的人和景中藏著濃郁的人文氣息。
她在心裡嘖嘖讚嘆。雖說一直知道伍媚很有靈氣,但她的成長速度還是快得讓她震驚。都說藝術的靈感需要由坎坷多舛的命運打磨塑造,不知這幾年伍媚經歷了些什麼,將她隱藏於一角冰山下的藝術潛能都激發了出來。
同樣都是學美術的,室友已經是名副其實的藝術家了,而她呢,也只能做做設計師掙點安身立命的本錢,為來之不易的升遷這種「世俗」的事沾沾自喜。
她突然就有些自慚形穢。
許莫漓在每一張畫前都駐足了好久,像是靈魂進入了畫中,被畫裡的人帶著經歷著他們的故事。
就這般,一上午都快過去了,她也才看了七八幅畫。
她緩了緩下神,回到大廳轉悠。
找了張長椅剛準備坐下,便又被一個小展廳旁邊放著的標牌吸引了去。
標牌上寫著:回憶。
她鬼使神差般地進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展廳。
同樣是油畫,小展廳里的作品卻與那些用色彩填滿的畫不同,留白很多,比起油畫,倒更像是水墨風。
而一排排的畫上,都只畫了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她或是在前方奔跑,裙擺與黑髮迎接著春風的吹拂,或是對誰莞爾一笑,留下一個俏麗的側影,或是垂眸沉思,微微捲曲的長睫毛如同小扇子般撩在人的心弦上......
似乎都是同一個女孩。
這個小展廳的主題被命名為「回憶」。難道說伍媚最深刻的回憶便是畫中的這個女孩嗎?
許莫漓仔細瞅著,越看這個女孩越覺得熟悉,感覺挺像自己。
她被這個想法嚇到了,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告誡自己不要自作多情。
她這個啥也不是的人怎麼可能是伍媚這個大藝術家的回憶里最深刻的部分呢。雖然柳姝和她說過伍媚也是les,但是les也不是是個女的就能看上啊,伍媚怎麼可能看得上她。更何況,都當了四年室友,她並沒有感覺到伍媚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感情。
許莫漓被這亂七八糟的想法擾亂了心神,無心賞畫,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又驀然在最後一幅畫邊駐足。
她呆呆地看著。在這幅畫中,長發女孩終於不再是一個人。她面朝舞台,徒留一個背影。在四周歡呼鼓掌的觀眾中,她的背影卻顯得如此孤獨而落寞。
仿佛熱鬧與喧囂都與她無關。她無視周圍的觀眾,亦不在乎背後向她投來的、將她的情緒與狀態定格在專屬回憶里的熱切目光,她關心的在乎的,僅僅只是舞台上的那個人。
許莫漓睜大了眼睛。即使被畫得很小很模糊,她依然一眼認出來了。
舞台上的人,是柳姝。
那年在畢業典禮的晚會上,許莫漓也確實是穿著畫上的這件衣服,以這般姿態欣賞著台上人的舞姿,逐漸在愛意中沉淪。
第8章
許莫漓盯著這幅畫看了良久。漸漸地,她感覺畫中人動了起來,熟悉的鼎沸人聲將她帶回了那場畢業典禮。
自從在舞蹈學院與柳姝初見,她們二人便成了朋友,互換了聯繫方式,經常約著一起出去玩。
柳姝很大方,每次都會搶著主動買單。出行計劃也都是由她制定拍板,許莫漓只有服從的份。
不過,因為喜歡,她看柳姝始終都蒙著一層粉紅色的濾鏡,以至於這些控制欲強的行為在她的濾鏡下都顯得可愛,她也樂於依著她。
整天成雙入對的,好像情侶啊。許莫漓默默地想。
她記得她經常溜進學院的舞蹈房,如痴如醉地看柳姝練舞。手指在隔開兩人的玻璃上描繪她曼妙的舞姿,可玻璃上的印記不多時便消失不見了。
她還記得曾在兩人遊船時,悄悄撫摸了柳姝被風撩起的長髮,趁被發現之前又迅速收回手,轉過頭去讓微涼的風吹散她臉上的紅暈。那時的她認為這也許是她們這一生距離最近的一次。
後來,柳姝參加了一個聲勢浩大的選秀節目,兩人的聯繫也戛然而止。
許莫漓有些失落,卻也並不十分沮喪。她本來也不覺得她與柳姝能真有什麼結果。且不說她這一廂情願的一旦被宣之於口,是不是會讓對方困擾,讓她們連朋友都沒得做,就算柳姝也恰好是les,那個在舞台上發光發亮的人也不太可能看得上她這麼普通的女生吧。
不如就這樣將涌動的情愫默默隱藏在心裡,以朋友的身份與喜歡的人相伴,營造一段珍貴的回憶,倒也不枉與她相識一場。多年後,若還有機會在街上與她擦肩而過,還能相視一笑,緬懷一下同學之情。
當許莫漓以為她將永遠攜著這個不可說的情愫直到生命終點時,許久未見的人又如同天神下凡般降臨了校園。
舞樂雙修、以選秀第一的身份出道的柳姝再次回到校園,可謂是衣錦還鄉。
那時的柳姝雖然名氣還沒有今日這般大,也已經頗有排場。
豪車停在校園門口,由司機貼心地為她打開車門。兩個保鏢迅速站在她的兩側,一路護送,而中間的人即使戴著墨鏡,也依舊難掩身上無時無刻不在散發的鋒芒。
在眾人或好奇、或艷羨的目光簇擁下,柳姝徑直走向正在搭舞台搬椅子忙得熱火朝天的許莫漓面前,緩緩摘下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