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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江離也在群里見到過幾張,那時她大概才初中畢業,被圈子裡的人排擠,畢業舞會上形單影隻,繼母連禮服都沒有給她準備,只穿了條很款式很普通的素色連衣裙,清清冷冷地站在那兒,皎皎若仙,似乎察覺到有人在拍她,冷淡地看了過去。
那時她的眸子還很清透,既不自卑怯懦,也不陰鷙污穢,而是一種跟周圍人格格不入的、難以形容的明淨,讓任何人看到她的一眼都會覺得這是個骨子裡就是個秉性清正端方的人。
段江離在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起,就知道她跟圈子裡的所有人都是不一樣的,那是她見過的唯一一個能將白月光詮釋得那麼徹底的人,從長相到眼神都找不出絲毫違和感。
那時的初靜是那種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她並不高高在上,卻只要站在她面前就能感覺到自慚形穢的人。
當時段江離還有些嘆惋,終究誰也不能在這個圈子裡永遠高潔,她最終還是成為了跟這個圈子裡的權貴沒什麼兩樣的商人。
可段江離也沒有想過她會變得這麼徹底,幾乎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段江離見過圈子裡不少人的脫胎換骨,無憂無慮的獨生女突然發現父親在外面有一個私生子,肆意驕傲的少年家中突然破產,被後媽養壞的嬌小姐突然發現自己視若親人的所有親近之人都對自己圖謀不軌。
他們有的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自甘墮落,有的重新站了起來,但骨子裡的秉性是很難改掉的。
遵紀守法的人就算黑化也會選擇法律途徑;性格衝動的人哪怕報復也不會耐心圖謀。初靜卻是完全打破了她的認知,像是皮囊里住進了一個陌生的靈魂。
這樣猜不到對方一點行為軌跡的情況讓段江離覺得糟糕透了,沒有人願意面對一個行為邏輯不受控制的人。
段江離大學時輔修過心理學,所以她縱然遭遇到各種突發意外,也總能很快調節好自己的心情,而將心理□□用到日常中後,她跟別人相處起來也更容易提供情緒價值,不能說無往不利,至少能讓人對自己印象不差。
可初靜的行為是跳躍的,前後根本沒有徵兆和聯繫,就像是精神病院裡不知何時會發病的患者,找不到任何能幫助她應對對方的蛛絲馬跡。
“好了。”
初靜的聲音打斷了段江離的思緒,她放下衣擺,低眉斂目:“謝謝鍾董幫我。”
“你可以不用叫得這麼生疏,”初靜嗓音清淡,鬼魅的眸子散發著強烈的黑暗氣息,直直地看著她,“江離小姐可以叫我……阿靜。”
段江離覺得初靜雖然是在看著自己,卻像是在透過自己看向另一個人,表情一瞬間的有些晦澀。
她覺得自己剎那間好像抓住了什麼。
段江離略點了點頭,便拿起藥膏去了次臥,輕輕將門合攏,並沒有完全關上,還留了一條縫,像是對周圍的環境和放心,又像是欲語還休的勾引。
初靜盯著她的背影,用只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囈語般的說:
“歡迎來到地獄。”
初靜沒有再去騷擾她,拿起房間裡的藥就著涼水咽了下去,睡覺的姿勢如同躺在棺木里一般標準。
她又開始做夢了。
每次遇上前世碰見過的人,初靜總會夢到那些過往。
蒼白的女人赤腳在公路上奔跑,大雨如注,漆黑的髮絲貼在她的臉上,濕漉漉的睡裙粘在身上,路燈下呈現出半透明的質地,遠遠看去如同從崖底爬出來的女鬼。
“阿靜?”
剛從半山腰莊園裡出來的妍麗麗人驚訝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女人眼裡陡然綻放出了些許微光:“江離!”
猶如深海中抱住了浮木,她抓著段江離的手:“江離,快帶我走!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別怕,來,到我車上。”段江離憐惜地在她頭頂摸了摸,將她帶上了車,她發著燒,全憑一股毅力支持,一到了自己認為安全的環境後腦子便昏昏沉沉的。
怕她著涼,段江離毫不嫌棄的給她披上了衣服,又用體溫來溫暖她。
初靜心裡那點隱秘的悸動在環境的催發下洶湧而出,在遭遇了許多卑劣的男性後,她自然而然的便對同性多了幾分偏向。
名為理智的弦或許在很久以前就開始搖搖欲墜,她仰起頭,唇瓣輕輕地從她下巴擦過。
段江離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她微微偏開頭,將初靜的腦袋按在頸間:“別怕,別哭,我在呢。”
精疲力竭的初靜在她的懷抱里睡了過去。
再度醒來時,初靜卻發現自己蜷縮在男人腳邊,細細的絲帶捆縛著雙手,另一端被握在男人手裡。
女人坐在另一邊,毫無異色,笑意盈盈:“慕總,可要將小寵物看好了,要是再跑了,下次可沒有像我這樣好心的人幫你送回來了。”
初靜遲鈍地看她,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只是在做一個還沒有醒來的噩夢。
“多謝段小姐的提醒,不會再有下一次了。”男人勾起涼薄的唇角,“段小姐的方案我很感興趣,明日-我們再詳談,如何?”
見目的達到,段江離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擾慕總的雅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