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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海確實讓泉州百姓獲利,但真正壯大發家的往往都是一小撮人。
泉州陳家便是如此。
陳家是當地大族,趁著開海之風,賺得盆滿缽滿,成為海商的領頭人。
陳家家主的弟弟叫陳洪進,昔年閩國內亂,朱文進、連重遇在福州刺殺閩帝王延羲,朱文進並自立為閩主。陳洪進追隨泉州留從效、董思安、張漢思等人反抗朱、連一黨,並被殷帝王延政任命為都指揮使,在清源軍有一定地位。
當初留家便是在陳家的支持下,開海順利。
可回頭看來,小小的陳洪進現在已經掌控了清源軍的部分軍權以及海商的貿易主導權,形成了一股可以與之抗衡的力量。
留從效自問以他的威望可以鎮服陳洪進,可一旦中原摻合其中,這情況就不一樣了。
陳家目前並沒有展露野心,留從效也不願清源軍陷入內亂。
顯而易見的是他們最不願意與中原開戰為敵。
商人和氣生財,一旦開戰,陳家的利益將會受到巨大影響。
其中的關鍵留紹基還未看透。
留從效卻心知肚明,中原真要攻打泉漳,陳家降得比誰都快。
陳家一降,這仗就沒得打。
留從效看著面前的養子,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從家族利益而言,現在獻土歸順中原方才最符合留氏前途,可泉漳二州是他的心血。
十數年前沐雨櫛風,換來今日成就,想要放棄,談何容易?
……
另外一方,曹彬的信很快就傳到了吳越,傳到了錢弘俶的手中。
這位吳越王看著手上的信,小心肝都要跳了出來。
借、借道?
這是真借道?還是假借道?
假道伐虢的歷史典故,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錢弘俶思前想後,也不知如何決斷,說道:「來人,將二哥、十郎,鮑相、沈相,陳侍郎、羅侍郎請來……」
他本就有些優柔寡斷,在這種關乎吳越家國大事的問題上,更加不敢擅自做主,讓人將錢弘億、錢弘儇、鮑修讓、沈虎子、陳彥禧、羅晟叫來一併商議此事。
「呃……」
他頓了一頓,補充道:「將沈輔相也叫來吧。」
想了一想,錢弘俶還是覺得要將沈念叫來一併商議。
這傢伙雖說腦子不靈光,好說歹說也幫了自己的大忙。
如果不是那句擲地有聲的「臣不敢」,保不准他就給伍喬那混蛋忽悠了,真的應了李弘冀的號召。
想想孟玄喆、李弘冀的下場,錢弘俶便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不多時,吳越的核心官員聚在了一處。
錢弘俶將曹彬的信傳閱下去。
見信中借道的請求,吳越諸多大臣,人人變色,心中盡皆惶恐。
如錢弘俶初看信的心情一樣,這是真借道?還是假借道?
唯獨沈念古井不波,心態平和。
錢弘俶見人皆無言,問道:「諸位如何看待曹彬此信?」
錢弘儇神色黯淡,說道:「中原以得建州閩地,從沙溪一樣可入清源,根本無須借道我境。此只怕是假道伐虢,表面是為清源,實際上是想取我吳越。」
吳越終究是錢家五十餘年心血,想到吳越將亡,不免黯然。
鮑修讓強作鎮定,說道:「也未必如此,從福州而下,路途平坦一些,未必真就向著我吳越來的。」
沈念一臉奇怪說道:「此事有何可議?難不成大王能拒絕曹彬所求?」
錢弘俶瞬間有一股將他叉出去的衝動,後悔將他叫來議事了。
可細細一想,錢弘俶又覺得有道理。
自己真敢拒絕曹彬的要求?
不敢!
既然不敢,那有什麼好商議的?
沈念沒有說「敢」,而是用了一個「能」字,已經給自己面子了。
錢弘俶想著此次中原南下吳越軍的「優秀」表現,放棄了一切抵抗,道:「輔相此話說的,孤叫你們來,哪裡是商討讓不讓中原入境?我吳越世代禮遇中原,借道與中原又如何?孤召你們前來是為了善意如何配合中原攻取泉漳,是為了籌備糧餉以供中原征伐。」
第七十六章 吳越納土
錢弘俶已經放棄一切抵抗了。
愛來就來,反正我就躺著。
上,咱受著;不上,偷著樂。
打是打不過的。
此時此刻的錢弘俶心底還是存著一絲絲的僥倖。
錢弘俶並無多大的野心,但吳越之地,錢家經營多年,在這裡還有錢家宗廟。
錢弘俶實在不願見到錢家多年心血毀於一旦。
沈虎子看著不準備抵抗的錢弘俶,長嘆地說了一句:「不怕清源抵抗,就怕清源不抵抗。」
沈虎子現在很是糾結,相比沈念這種完全不敢與中原為敵的官員,他是有心守護吳越社稷的。
但是他更加清楚現在的中原無法抵抗,一統之勢,勢不可擋。
守護吳越社稷的下場就是吳越在中原的鐵蹄之下消亡,故而左右為難。
錢弘俶愕然看著沈虎子,問道:「沈相此言何意?」
沈虎子道:「據臣所知,留從效直中原過江以後,看出江南必敗。為了自保,主動聯繫曹彬,願意歸順中原,出兵征伐建、劍二州進獻。如此提議,竟為曹彬直接拒絕。大王細想一下,曹彬有何資格拒絕留從效的歸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