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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榮不再言語,卻也不想休息,而是處理著案几上的公文。
傅裕張了張嘴,卻也沒有出言相勸,他為人謹小慎微,遇事不敢摻合太多。
也因如此,深得郭榮器重。
約半個時辰過後,傅裕收到了羅幼度直達天聽的書信,摸了摸厚厚的,知道裡面肯定夾雜了私貨,忍不住笑了笑。
傅裕走進大殿,將書信放在御案上一角。
郭榮立刻將手中的奏章放下,將書信取來,掃了一眼印泥,打開信封,取出厚厚的三頁紙,一封更小的信掉了出來。
郭榮見狀,笑道:「這個羅幼度,將朕這裡當作驛站了?朕堂堂皇帝,天天給他送信?」
傅裕知道這是郭榮的玩笑話,說道:「現在統軍家的醜醜見到老奴都熟悉的會笑了。醜醜長得極為漂亮,統軍夫婦也是有先見之明,以『醜醜』小名壓著。」
郭榮將信丟給了傅裕。
這一開始羅幼度給他的信還是好好的,後來突然來了一句,「臣遠征在外,思念妻兒如狂,不知可否捎帶私信,轉往家中。」
這簡單的要求,郭榮自然不會拒絕,回了一個可字。
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每次來信都會夾帶私貨,讓他這個皇帝轉寄信件。
郭榮有一次實在好奇,想看著信里寫的是什麼。
見羅幼度的私信並沒有封口,在沒人的時候,很不道德的偷偷拆開看了。
裡面寫得都是一些肉麻的情話,還有對於兒子醜醜的思念。
郭榮想不到羅幼度還有這一面,暗暗好笑,但也有些感同身受。
這髮妻與嫡長子往往是最刻苦銘心的。
郭榮心底深處最鍾愛的是那個結髮妻子,幼時就嫁給自己的貞惠劉皇后,最遺憾的就是第一個兒子,郭宗誼。
只是兩人都給漢隱帝劉承祐殺了。
若非如此,又豈會出現今日之事?
當然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劉承祐將郭家上下殺絕,大周的江山未必輪到他這個養子。
此後郭榮安心地當一個信箋中轉站了。
郭榮繼續看著信,心的第一句話就解釋了信晚到的原因。
以往寫信匯報情況的時間段,他正在戰場上與契丹作戰。
郭榮心底一緊,往下看去,見大周桑乾河大勝,契丹軍折損過半,還斬殺了耶律綰思,登時起身大笑:「有此大勝,燕幽故地,入我大周疆域,不遠矣。朕果然未看錯人,羅先生文韜武略,皆勝耶律璟,攻取燕幽故地,還不手到擒來?」
他近日聽到不少傳言,說羅幼度在前線擁兵自重,收買人心,意欲效仿杜重威勾結契丹,率眾自立。
對此傳言,郭榮嗤之以鼻,一方面他確實對羅幼度有著一定的把握,一方面也是因為他重情顧家,妻兒都在自己手上,多多少少都會顧及一二。
將信反反覆覆地看了三遍,郭榮方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信件,將身子躺靠在了龍椅上,細細思量片刻。
他將信箋收起,說道:「起駕去仁明殿。」
傅裕快步安排在殿外等候的鑾轎,一眾侍從抬著郭榮到了仁明殿。
符皇后牽著梁王郭宗訓來到了殿外迎接行禮。
郭榮笑著屏退左右,與符皇后、郭宗訓來到大殿,將手中的信件遞給符皇后,說道:「這是前線傳來的消息,羅先生已經取得了戰場主動,將契丹逼回了順州,勝利在望。」
符皇后見自己丈夫消瘦的模樣,心頭有著莫名酸楚,壓下悲痛低頭細看信件,隨即強笑道:「妾身恭喜陛下,羅先生信中說他正謀取渝關,只要渝關、古北口再入朝廷之手,北患將得到極大緩解。」
郭榮點了點頭,繼續道:「方才左拾遺進諫,說趙匡胤素有人望,不可令其典禁兵。對於此事,皇后怎麼看?」
他說著看了一眼兒子郭宗訓。
六歲的郭宗訓,不太理解這些東西,而是從符皇后的手中搶過信件,在認字玩。
儘管知道不能將希望寄託於一個娃兒身上,郭榮見狀還是忍不住暗嘆。
第六十章 郭榮的無奈
符皇后沉吟片刻,說道:「妾身覺得左拾遺的諫言極有道理,趙家父子前後在禁軍任職多年。不管是侍衛親軍司還是殿前司,皆有很深的人脈。」
「便如陛下所言,舊武臣的各種陋習,只會損害朝廷利益。趙匡胤雖無武將的桀驁不馴,本質還是信奉亂世生存之道。呼朋引伴,相互扶持幫助。」
「兼之此人又豪俠重義,武藝冠絕天下,深得軍中上下崇拜仰慕。」
「得人望,左拾遺形容的還算恰當。」
「妾身以為他們可能沒有野心,但這種風氣不改,對我大周不利。」
郭榮笑道:「皇后有此見識,已是不俗。只是,皇后想過沒有,朕明知趙家父子身上有武夫陋習,為何還如此重用提拔趙匡胤?真當朕對他們父子的人脈關係,一無所知?」
符皇后亦覺得奇怪,楊徽之看出了問題。自己也看出了問題,自己這個丈夫,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郭榮看了一眼自己已經枯瘦的手,說道:「別看皇帝高高在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很多時候,皇帝也得看別人的臉色行事,還不止一次。」
「皇后不要不信,高平之戰,張永德不站在朕這邊,朕不敢揮刀砍樊愛能、何徽等七十多顆將校的腦袋。沒有李重進的支持,朕也不敢強令貪墨的左羽林大將軍孟漢卿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