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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野外巡邏的兵士撞見也不以為意。
南唐會師也有三個月,軍中上下對於朱元見利而動,先斬後奏的處事之風已經習慣。
只當是朱元又借著夜色展開特殊的軍事行動。
任誰都沒想到朱元此去是歸降大周的。
畢竟在與大周紫金山兩月血戰,朱元所部與林仁肇的水軍打得最狠,表現也是最佳。
直到天明時分,南唐諸將才得到確切的消息:朱元領著先鋒壕寨使朱仁裕、孫璘等舉寨萬人降周……
南唐軍帳。
以邊鎬、許文稹、林仁肇、陳德誠、郭廷謂五將為首,諸多將官聚在一處,商議對策。
這說是商議對策,軍帳中卻是死寂一片。
無人吱聲。
周唐在壽州、紫金山一線的大戰持續至今。
周軍勝在精兵強將眾多,野戰實力強橫。而唐軍勝在兵力占據少許優勢,以及坐擁一支水師精銳,水陸並進,相互配合。
彼此都奈何不得對方。
如此情況,拋開不確定的外來因素,想要破局唯有戰中求變。
通過不斷地交戰,軍事施壓,迫使對方露出破綻,從而取得戰機。
誰先支持不住,誰先大意出錯,誰就喪失主動權。
在這緊要時刻,朱元率部投敵,對於整個唐軍而言,那是致命的。
朱元手中的萬餘兵卒是五萬唐軍中戰鬥力僅次於南唐水師的存在。
他的投降使得唐軍本就不占據優勢的野戰更加難打。
至關重要的還是對軍中士氣的影響。
朱元本性自私,以私利為上,並不討人喜歡。可他為大唐所立的功績卻是實打實的,而今卻給朝廷所迫,率部投降,對於士氣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總而言之,朱元的這次投降,讓周唐雙方持平的局勢徹底失衡了。
儘管他們還有四萬兵士,尚有一戰之力,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仗已經打不下去了。
邊鎬強撐著說道:「人各有志,強求不得。郭團練使,你接管朱元的營寨。我等各自守護營壘,莫要給北賊可乘之機,靜待天時。」
邊鎬已經了解到朱元為什麼會降周了。
對於朱元的決定,到了這一步,他不好說什麼。
從他的角度來說,朱元沒有跟周軍裡應外合,直接在他們背後給予致命一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當然他也知道朱元沒這麼做未必就是出於袍澤之情,而是想繼續在大周軍中混下去,並非當一個居於高位,混吃等死的無權高官。
為奸佞所逼混不下去投降,於背後捅友軍一刀,然後再投降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邊鎬沒有明說,但是所謂的靜待天時,不過就是將希望寄託於契丹的援兵罷了。
現在他們自顧不暇,完全無力再支援壽州。
林仁肇心事重重地走著。
「林將軍!」
聽到有人叫自己,林仁肇轉身瞧去,卻是濠州團練使郭廷謂。
「郭團練!」
林仁肇抱拳行了一個軍禮。
郭廷謂將林仁肇拉到一旁,說道:「朱元率部投敵,我們此間已無勝算。之所以不撤軍,是恐為對方騎兵趁勢掩殺,唯有強撐。現今士氣低落,縱使強撐,亦難久持。何況朱元必然會將朝廷向契丹求援之事,告知偽周皇帝,要不了多久必然出兵強攻我等軍寨。」
林仁肇默然點頭,認可了郭廷謂的判斷。
郭廷謂低聲嘆道:「非某長他人志氣,此戰是凶多吉少。我等皆難倖免。唯獨林將軍,你所率水師橫行江淮之間,無人可敵。一旦情況不對,在下希望將軍能夠立刻撤出戰場,及時止損,保留江北有生力量,前往揚州布防。江北不能全失,一旦江北全失,江南便是瓮中之鱉,任意受北賊拿捏。」
「整個江北,現在唯有揚州有擋住賊兵的一線可能。」
林仁肇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在郭廷謂胸口錘了一拳,轉身離去了。
郭廷謂苦澀地搖了搖頭:若真有一線生機,他豈會如此悲觀?
周軍。
郭榮做夢也沒有想到天上會掉餡餅。
跟南唐軍鏖戰兩月,唐軍的堅韌驍勇讓這位大周天子對於南唐的實力有了全新的認識。
他一直以為淮南東路,淮南西路之敗,罪在自己與諸將的輕敵。
而今看來未必皆是如此。
南人還是有豪勇之士的,只是對方的君王李璟不知調用而已。
兩月中唐將給他印象最深的兩人一個朱元,一個林仁肇。
兩人都是不要命的主,一水一陸,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結果好端端的,朱元率部而降。
那一瞬間,郭榮甚至在懷疑這傢伙是不是在學黃蓋,使詐降計策。
但見對方棄兵卸甲,郭榮才敢相信朱元是真的降了。
勝利的契機來得是如此突然。
原本郭榮還想等一等。他先從朱元的口中已經確定了壽州城裡所剩糧草的情況,等壽州一落陷,便可集結所有軍隊發動總攻。
但又得知李璟向契丹派出了求援信,便知不能等了,全線進兵。
「火速傳令羅招討使,讓他水陸並進,北上截斷偽唐後路。至於偽唐水軍,讓他量力而行,不可勉強。」
因為劉彥貞率領的南唐水軍是讓羅幼度在陸地上殲滅的,對於江南水師的實力,郭榮最初並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