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頁
他可以偏心,但不能專寵。
壽州久攻不下,前來征伐的諸多將官寸功未立,而自己與趙匡胤這邊卻是捷報連連,其他將領看在眼裡怎麼可能沒有意見?
故而分兵四散掠地是大勢所趨,即便是郭榮也阻止不了這種情況。
羅幼度之所以寫信修書,也不過是找找存在感而已。讓自己的老闆在事後來一句「悔不聽幼度之言。」
足矣。
但事實上即便重來一次,郭榮依然沒得選。
趙匡胤的失利,能讓已經將眼睛看到天上去的周將,早點意識到真正的大戰即來也是好事。
這死道友不死貧道,總不能自已去求一敗給別人提醒吧。
「報!城外有一人,自稱是四直都虞侯楊光義,他奉殿前都虞侯趙匡胤的命令特來向您借糧!」
突然,殿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
「唉!」
羅幼度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人卻第一時間竄了出去,高聲道:「楊都虞侯在何處?快帶我去見他!」
在他心底趙匡胤屬於敵對勢力,趙匡義這傢伙,更不受他待見。
但他決對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他對趙家兄弟有半點成見。
儘管接觸不深,他羅幼度就是佩服趙匡胤的武勇軍略,他羅幼度就是欣賞趙匡義自創的無敵陣法。
誰敢不服,找他來辯。
第五十章 深揖
廬州城西五里外。
趙匡胤略顯疲累地高坐馬上,看著周邊橫七豎八癱倒在地上的兵士,忍不住道:「落入如此境地,皆我之過。」
趙匡義在一旁不甘心地道:「李景達為了對付兄長,調動了淮西東路多路兵馬,多面合圍,實力過於懸殊。此此非戰之罪,任誰都不會比兄長做得更好,兄長又何須自責?」
趙匡胤搖頭道:「此戰確實是我輕敵在先,拖累兄弟們了。」
他這一路殺來,南唐軍便如草芥一般,以一孤軍甚至都跑到了揚州城下耀武揚威,嚇得揚州留守緊閉城門,大氣都不敢出。
要知道揚州在南唐以金陵為西都,揚州為東都。
面對這等羞辱,南唐依然不敢來戰,想讓人不輕視實在是太難了。
趙匡胤敢以一萬兵在橫山、大儀鎮阻截南唐李景達的三萬兵,便是不自覺地動了輕敵的念頭。
趙匡義憤然道:「都是竇儀、趙普兩個蠢貨的錯,哪怕他們守不住城,知會一聲也好。只要有了防備,郭廷謂又哪是我的敵手?我們糧草輜重尚在,也不至於來此求人。」
相比趙匡胤的擔當,趙匡義顯然更喜歡甩鍋。
「也不知他願不願意借糧!」趙匡義帶著幾分焦急地嘟噥了一句。
趙匡胤也無法確定。
自己這一輩子為人處世向來豪爽友善,愛交朋友,喜交朋友。當初帶著趙匡義去跟羅幼度道謝,也是想交他這個朋友。
可隨著羅幼度步步高升,才華一點點地展露,趙匡胤卻發現自己生不出與之結交的念頭。
到底是什麼原因,趙匡胤也問過自己。
明明自己並不討厭他,明明自己很欣賞他展露出來的才氣膽氣,認同他的實力,甚至有惺惺相惜的意思,可就是本能地不喜歡。
不知道為什麼,那種感覺說不上來。
仿佛兩人天生就是敵對的存在。
尤其是聽到自己的好兄弟韓令坤、石守信,自己看中的高懷德,一個個都與羅幼度相交莫逆的時候,更有一種屬於自己的東西給人奪去的感覺。
趙匡胤粗中有細,行事看起來粗狂,卻自有一定把握,唯獨在羅幼度這裡拿捏不准。
遠處兩道黑影飛馳而來。
趙匡胤眯著眼,手搭涼棚看清楚了來人:羅幼度與石守信。
趙匡胤知會了趙匡義一聲,一併迎了上去。
「哥哥!」
石守信焦急地下馬上前,兩手抓著趙匡胤的胳膊,上下打量,再找他身上是不是有傷。
趙匡胤心底湧現一股暖意,給了他一拳,道:「好了,我什麼身手你還不知道?能傷我的,這世上沒有幾個。」
他說這話的時候,羅幼度正帶著讓人如沐春風的微笑走進他的視線。
「趙兄!」
「趙兄!」
羅幼度分別對著趙匡胤、趙匡義兄弟作揖。
趙匡胤笑著點頭回應。
趙匡義卻心生感觸,暗忖:如果沒有那幾腳,我們也許能成為朋友。
趙匡胤交友滿天下,幾乎所有人對於他趙匡義的感覺都是趙匡胤的弟弟,而不是趙匡義本身。
就好像活在自己兄長的影子一樣。
便如石守信,完全就沒有將他當做一回事,只顧著與趙匡胤敘舊關心他的安危。
反倒是這個自己討厭的人,將自己當做了趙匡義。
羅幼度並不提戰局戰事,而是說道:「這太陽如此毒辣,兩位趙兄不如與眾將士一併入城歇息。」
趙匡胤搖頭道:「羅兄好意某心領了,敗軍之將,安敢享受。只望羅兄資助一些軍糧,供某回師壽州,向官家請罪。」
他是算準了李景達不會來找羅幼度的麻煩。
戰局的關鍵在壽州,壽州的存亡直接關係著淮南的存亡。
壽州城裡的糧食有多少,這個周軍無從得知。但自李谷圍城至今,已有半年。就算是軍事重地,糧草準備得足夠充分,也有耗盡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