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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光海壓根就沒想到南征南漢的中原兵會突然調頭,從荊南直接北上峽州,西進入川。
整個巴蜀第一要務就是給孟昶搞錢,其次是中飽私囊。
南光海亦不例外,他一邊吃空餉,一邊徵收過路稅,將自己的防守職權,視為賺錢工具。
當石守信率兵殺到的時候,南光海壓根就沒有本事讓疏於戰陣的兵士從混亂中恢復過來,組織有效抵抗。
三會、巫山兩大軍寨萬餘蜀兵,為石守信一戰擊潰。
孟玄喆沙啞著聲音問道:「夔州呢?」
南雄道:「在中原陸路攻打三會、巫山的同時,中原水軍也跟著朔江而上,直逼奉節城東門。武守謙節帥聞訊派將軍高展沿江死守,怎料中原詭詐。他們遍布長江的舟艦全是空船,兵士早於中途下船,趁著我軍為船隊吸引注意的時候,對著江岸發動突襲,搶奪浮橋,攻破了夔州的長江防線。中原天子羅天子親臨奉節城下勸降,武守謙節帥降了……」
孟玄喆呆傻了半晌,駭然起身:「羅幼度親自來了?」
得到了確認以後,孟玄喆又癱在了龍椅上,好似一團爛泥。
「陛下……」
李昊欲言又止。
這羅幼度親臨,那就意味著對於此次滅蜀,勢在必行。
這種情況賠罪服軟是沒有用的。
唯一有用的是遞交降表。
但現在李昊不敢提,還沒到那個時候。
「諸公……」孟玄喆都沒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生死存亡之境,可有破敵妙法?」
一個個平素自吹自擂的文武官員,在這一刻都啞了火,閉口不言。
一大部分人甚至已經開始考慮後路了……
人的名,樹的影。
羅幼度這些年打下來的威名,足以讓任何人畏懼。
半晌孟玄喆想著自己滿腔抱負,換來的竟是這種結局,惱羞成怒道:「一個個都成啞巴了?難不成要朕親自掛帥去當羅幼度?」
這時廟堂上唯一的老人站了出來。
孟昶登基之後,清除了大批驕兵悍將,鞏固了自己的權勢。
石頵因為低調是唯一一個沒有受到波及的老將,現今官居大將軍一職位。
在孟昶未改稱國主以前,石頵的官位更是驃騎大將軍。
石頵道:「蜀中運糧不易,中原遠道而來,兼多面樹敵,勢不能久。當招聚軍隊堅守,與之比拼消耗。」
孟玄喆猶如抓住救命稻草,問道:「大將軍可願為我巴蜀出兵抵禦?」
石頵看了滿朝文武一眼,似乎除了自己,找不到順眼的人,嘆道:「老臣願往。陛下,北面之地,有利州、劍門天險,只需派遣良將駐守,可保萬全。東面之敵,老夫盡力而為……」
稟退文武,孟玄喆只留下石頵一人,感動地拉著他道:「先祖、先帝以溫衣美食養士三十年,一旦臨敵,唯有老將軍願意為我大蜀效力。老將軍此去,需要什麼,直說無妨,朕無有不應。」
石頵心底也沒有多少把握,說道:「老臣只望退敵之後,國主能親自體察民情,莫要不食肉糜……」
孟玄喆聞言一臉呆滯。
第二十二章 兩難之境
夔州奉節。
羅幼度在攻取夔州以後,並沒有急著繼續進兵,而是在當地施以仁政,將孟蜀的那些壓榨百姓的制度政策,一併廢除,將中原的制度帶入了夔州。
夔州百姓挨著荊襄,本就嚮往著中原的生活。
而今羅幼度親臨,將吸收他們血液的制度一個個廢除。
夔州百姓便如過年一般,對著羅幼度感恩戴德,高呼萬歲。
羅幼度聽著讚頌,心裡卻有著小小的不是滋味,對著隨軍而來的盧多遜、韓微、趙季札說道:「百姓太容易滿足了,朕都有些慚愧。」
他心底清楚,自己治下的朝廷稅率並不低。
因為他不願當一個守成之主。
羅幼度執掌的朝廷,有著極強的進取之心,恢復漢唐故地,北伐契丹,這幾乎是公開的事情。
這收復失地需要打仗,北伐契丹,深入北地草原,深入東北叢林,更是需要大量的錢糧支持。
這些錢糧怎麼來?
還得從百姓身上獲取。
只是羅幼度有著一定的底線,首先得滿足三點,吃得飽,凍不死,還有一點點余錢存著,或是看病,或是年節改良一下生活。
至於小康生活,在這封建時代,平心而論,幾乎是不可能的。
別說什麼富宋,宋朝百姓小日子過得舒適,那是因為宋朝用一國的財富來養汴京一城。
過得好的只是汴京百姓而已。
宋朝三冗兩積,冗官、冗兵、冗費,積貧積弱,終宋一朝,始終未能解決。
朱熹評價本朝時都毫不客氣地說道:古者刻剝之法本朝皆備。
進士林勛也說:「本朝兩稅之數,視唐增至七倍。」
宋朝前後三百餘年,史料記載在案的農民起義高達四百三十餘次,平均下來,每年皆有,歷朝之最。
故而不管是什麼朝代,漢也好,唐也罷,宋明皆是如此。
小民百姓能夠維持溫飽,就很滿足了。
羅虞新朝的稅收只是滿足了這點,夔州百姓居然有此反應。
讓羅幼度慚愧之餘,也有小小的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