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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璟好文事,與李隆基一般大有風流天子的意味,他在宮中建造了一個高樓,取名輝月樓,顯然是效仿李隆基的花萼相輝樓。
建成之後,李璟志得意滿,召集群臣炫耀。
這時大理寺卿蕭儼說了一句「比景陽但少一井耳」。
南陳後主陳叔寶亡國之日,便是躲在了景陽宮的井裡。
北方戰火如荼,江南依舊一片笙歌,韓熙載滿腔抱負,無處發泄,只能過過嘴癮了。
周宗呵呵笑道:「叔言,別看周軍吹噓的何等厲害,亦不過止步壽州城下。壽州堅固非常,守將劉仁贍節度使,那是我朝名將,李谷焉能奈何得了他?安心便是……」
韓熙載正要說話。
一孤傲的聲音傳來:「周兄自然安心,聽說您未來女婿可是賊營中最受寵的諸葛先生。吃著我大唐的俸祿,看著賊寇南下,古井不波,我大唐何人有此閒情?」
何為一言破防。
這就是。
原來周宗十九年前生有一女,叫周娥皇,精通音律,能歌善舞,更兼風姿綽約,冠絕江南。
因此十歲以後,登門求娶之人是絡繹不絕。
周宗煩不勝煩,也怕得罪同僚,便以周娥皇自幼定有婚約唯由,拒絕了一個又一個求娶之人。
儘管上門求親之人,依舊不絕,但周宗就是以此藉口,搪塞一批又一批的江南豪門。
周宗從不提周娥皇許配給誰,江南所有意圖抱美人歸的貴胄子弟只能瞎猜。
最後猜到了姓羅的後人身上。
因為周宗在南唐開國皇帝李昪沒有發跡之前是李昪的侍從。當時李昪的侍從有兩人,一文一武,一個是周宗,一個是羅平。他們兩人關係極為要好,但羅家已經落敗,羅平後人早就不知所蹤。
為此江南人大讚周宗念舊情,講信譽,乃當世無雙君子。
別人不知道情況,宋齊丘這位周宗的老對頭焉能不知周宗想什麼?
這貨就是拿著自己的女兒當寶貝,奇貨可居,跟符彥卿一樣。
真當符清兒自己不願嫁就能拖到二十三歲,在這個時代當個大齡剩女?
那是符彥卿暗自縱容的。
家族的興盛,除了靠子孫爭氣之外,聯姻是最有效的方式。
宋齊丘最清楚這老對頭的心思,猜他不僅是想自己的女兒送進宮,而且是要嫁給皇儲的有力人選,現在大唐的皇儲是李璟的弟弟皇太弟李景遂。
但顯然人皆有私心,誰真的願意有兒子不傳,傳給弟弟?
只是因為五代亂局,立皇太弟是不得已之舉。
長子李弘冀又不得李璟喜歡,且已有了正妃,周宗在坐觀局勢爾。
宋齊丘並不知周朝那個傳的沸沸揚揚的小諸葛羅幼度是不是當年給他貶罰從而導致沒落的羅平後人,但是給這個老對手上個眼藥,唾棄一下他那齷齪心思,那也是一大快事。
第九章 卒雖少,可用矣!
自己的心思讓老對頭一語道破,周宗原本淡然出塵的表情,瞬間陰晴不定,死死的盯著來人,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說道:「宋兄風采依舊,看來這九華山,當真是人間福地。老夫如此淡然,實因我大唐有聰慧絕頂的宋兄……」
他這絕頂兩字,念的特別重。
同樣一言破防……
宋齊丘因過於孤傲,受到了李璟的罷黜,在九華山養老。
但宋齊丘這種性格,怎麼坐得住?
一直在等待機會,也一直再找存在感。
在這期間難免焦慮暴躁,然後年紀也到了這個歲數,頭髮掉的是一根不剩。
如他們這般文士最注重儀表,宋齊丘自落髮起,便帽子不離身,睡覺都要帶著帽子,可見心底對此事的在意。
周宗當年不敢得罪氣焰滔天的宋齊丘,現在卻不懼他。
目光與之直視。
這讓周宗當眾點出,宋齊丘直氣得血氣上涌,哼了一聲道:「某身兼家國要事,可沒功夫與你們這般腐儒鬥嘴。」
他說著直接甩袖而去。
這一下宋齊丘可將輝月樓上所有文士都給得罪了。
韓熙載怒道:「宋相公實在目中無人,這般態度,何以服眾禦敵?」
周宗粲然一笑道:「不是有言,我江南有二寶。長江天塹,險過湯池,縱兵百萬不可強渡。而國老宋齊丘,機變如神,獨其一人可當百萬兵。宋國老威名如此之盛,傲氣一些又何妨?我等不可對其心生怨懟。儘管我與宋國老不合,天下皆知。見面吵上幾句難免,可這驅逐賊寇,還得靠國老出力。」
他既是對韓熙載說,也是在安慰周邊士人之心。
周宗此話說的客氣,可最是誅心之言。
趙匡胤以武臣奪權,故而趙家後人防武將如防賊。
而南唐李家恰恰相反,李昪靠的是一個個文士口嘴宣傳,憑藉仁德威望,得到了江南世家百姓的支持,兵不血刃的竊取了楊行密打下的偌大基業。
周宗呼籲四方文士在李璟面前吹捧宋齊丘,顯然是別有意圖。
韓熙載細細一想,哈哈一笑,不再說什麼,而是在一旁坐下,憑高眺望,不免暗忖:這如夢如幻的金陵,不知何時毀於鐵騎之下。
韓熙載才高八斗,是一代名臣,只是書生意氣,一旦得到重用,惟知盡心為國,全然不知如何保護自己。對於朝中大事,或駁正失禮之處,或指摘批評弊端,章疏連連不斷,引起朝中權要的極大忌恨與不滿,地位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