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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弘俶深知羅幼度的厲害,也知中原一旦動了收復南方之心,就憑自己手中的實力,絕難抵禦,自是惶恐難安。
雖說錢家先祖早有組訓,要度德量力而識事務,如遇真君主,宜速歸附。
可錢家在吳越六十餘年,宗廟社稷哪裡是說放棄就放棄的?
誰又願意當亡國之主?
錢弘俶自是左右為難。
便在這時,收到了江南使者求見的消息。
江南使者姓伍,單名一個喬字,廬江人,自幼入廬山國學,以《八卦賦》中進士第一,才高八斗的狀元郎。
江南文風鼎盛,能夠於江南脫穎而出,文采自不用說。
兼之江南好浮誇之風,最擅忽悠。
一通巧舌如簧,述說前景,錢弘俶竟隱隱有心動的感覺。
錢弘俶並未立刻表態,而是讓伍喬下去休息,當即召見文武官員商討此事。
吳越雖小,五臟俱全。
官制大多仿效唐制,除了對中原王朝稱臣,不設樞密院與樞密使以外,和唐朝時期的官制相似。
錢弘億、錢弘儇、沈念、鮑修讓、沈虎子、陳彥禧、羅晟等文武心腹齊聚一堂。
錢弘俶見官員到齊,見他們一眾人皆心事重重,顯然對於吳越國的前景很是擔憂。
他說道:「孤方才會見江南來使,使者再三述說唇亡齒寒之念。望我吳越效仿昔年孫劉,結為盟友,共同抵抗中原。」
此言一出,文武官員相繼變色。
尤其是以錢弘億、錢弘儇為最。
兩人現在官居吳越宰相,他們皆是上任吳越國王錢元瓘的兒子,錢氏後人。
深知錢家祖訓,凡中國之君,雖易異姓、宜善事之。
錢家幾代始終供奉中原王朝,從未改變。
錢弘俶說出此言,顯然已有對抗中原之心。
兩人互望一眼,皆未說話,理解錢弘俶的用心。
就現在這種情況,若不對抗中原,吳越只怕消亡於歷史。
錢弘俶問道:「對於江南使者尋求結盟,諸位可有高見?」
殿下文武官員盡皆不敢言語。
錢弘俶等了半晌,見無人回話,再次問道:「中原此方南下,絕不止於荊南,若移兵江南、吳越,當如何應對?」
殿下文武官員還是不發一語,相繼緘默。
錢弘俶強忍著怒意,又等了片刻,說道:「若中原來犯,諸公可敢領兵抵禦?」
靜!靜!靜!
官員好似啞巴了一樣,依舊不敢發一語。
錢弘俶更是惱怒,這關鍵時候,真的一個也靠不住。
輔相沈念偷偷看著怒氣已經瀕臨界限的錢弘俶,心中忐忑,暗忖:「這大王連續三問,皆無一人回應,委實下不來台,得幫上一幫。」
他察言觀色,將心一橫,大步走出,豪情萬丈,慷慨激昂,擲地有聲地呼道:「大王,臣不敢。」
臣不敢!
三個字振聾發聵。
……
……
……
錢弘俶身子晃了晃,腦子嗡嗡的,差點背過氣去。
錢弘億、錢弘儇、鮑修讓、沈虎子、陳彥禧、羅晟等人都以敬重的目光看著沈念。
英雄啊!
說出了他們的心裡話。
錢弘俶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也在這一刻想通了。
什麼孫劉聯盟。
自己配稱劉玄德,還是孫仲謀?
就自己麾下這些貨色?
配跟諸葛亮、周瑜提鞋嗎?
別說他們怕是簡雍、薛綜都不如吧。
拉出去還不滑天下之大稽?
孫劉聯盟?
抗曹?抗羅?
錢弘俶給自己找了一個台階,高聲道:「孤也不敢!我吳越錢家世代尊崇中原,焉敢行叛逆之舉,來人將伍喬給孤逐出吳越。」
他頓了一頓,說道:「鮑府事,你立刻攜帶江南的結盟書信,北上前往汴京。狀告江南,懷不臣之舉。告訴陛下,若討不臣,吳越願為先鋒。」
就拿這群貨色造反,跟茅廁里點燈有啥差別,還不如躺平走一步算一步。
吳越到底如何,真到了絕境再說。
吳越、中原已經連成了多條井然有序的水上商道。
雖是逆流而上,但還是很快的將江南欲組建反羅聯盟軍的消息,傳到了汴京。
收到吳越的消息,羅幼度一瞬間就笑出聲來了。
這叫什麼?
想睡覺,就送來枕頭。
這下荊南平叛,雖是向南方出兵的預兆。
但在取荊南以後的下一步,羅幼度還有些舉棋不定。
不出意外是打南漢,畢竟作為現今漢唐故土唯一一個稱帝的存在,將之覆滅也在情理之中。
但羅幼度更想在覆滅南漢之前,先將江南、巴蜀其一滅了。
畢竟南漢過於偏遠,出兵攻之,得利不大。
江南、巴蜀卻是風水寶地,先一步奪取,可以先一步治理開發。
李弘冀的激進,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表現自己,無疑成了出頭鳥,給了中原出兵的口舌。
在朝堂之上,羅幼度特地將江南在汴京的使節叫到面前怒斥了一番:「朕自登基之後,從未虧於江南。李景受契丹蠱惑,朕亦大度容忍,不予追究。卻不想貴國主首鼠兩端,目無君上,委實可恨可氣。朕最恨反覆無常的小人,既然貴國國主欲開戰事,那朕便成全他。戰場上一見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