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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王霖居然對答如流,信口拈來,都含典故,張魁三人明顯有些錯愕。
這雖然不是什麼高深的學問,但對於一個武將而言,這似乎又太深奧了些吧?
他們哪知王霖可是後世網絡上的鍵盤俠,經常混跡於各種文化論壇和壁虎,看經常看網絡歷史小說,這些玩意看得多了去了。
嗯,他從未看過盜版。
周子宴深望著王霖,他突然意識到眼前這位打打殺殺的武人,權勢沖天的燕王,還真有些不能小覷了。
見眼前這三位老夫子,已經有被自己唬住的跡象,王霖心裡撇嘴只想笑。
周子宴突然道:「既燕王熟讀經義,號稱我儒教子弟,那麼老夫還想請教,我儒教經學之要旨何在?」
張魁和程遠景都凝望著王霖,面色都微肅然。
如果說之前的隨口考校,只是簡單問答,關乎儒學經義的常識。
那麼,周子宴提出的這個命題就有些宏大了,形而上,屬於陽春白雪。
很能考校出一個讀書人的經學理論水準。
周遭圍觀士子也都目光炯炯望著王霖。
程遠景曬然冷笑:「望山公,你這不是難為燕王嗎?燕王或者讀過幾本經義典籍,嗯,聽聞燕王過去還是教書先生,以聖人言賴以餬口……但如此恢弘大義,豈是他能道明?」
趙構在旁實在忍不住了:「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聖人尚且謙虛好學,不恥下問,難道程公以為自個比聖人還學究天人,足以傲視群倫?可孤卻怎麼聽聞,程公昔年也為洛陽程家組學塾師?」
程遠景年輕時曾為塾師。
趙構此言一出,程遠景立時老臉漲紅,哆嗦著嘴角,不知如何反駁。
王霖呵呵一笑,暗暗為趙構點讚,反擊得漂亮。
第394章 窮天理、明人倫、講聖言、通事故!
張魁冷然道:「太子雖為一國儲君,卻也為末學後進,豈能對前輩大儒無禮?」
趙構勃然大怒,心道你們現在又以老子是太子來攻擊了,可你們剛才拿老子當太子看了?
趙構畢竟少年心性,立時反唇相譏:「既然知本宮為大宋儲君,汝昔年也曾入朝為官,食君之祿,為國供養。孤為君,汝為臣民,綱常分明,又敢對本宮無禮至斯?」
張魁剛要怒形於色再加辯駁,突見趙構跺了跺腳,揚手指著他斥責道:「目無君上,枉顧禮法綱常,你何為大儒,不過糾糾老匹夫而已!」
王霖見趙構將張魁罵得氣沖斗牛,就在冷眼旁觀。
其實這些腐儒也該罵罵了,自恃清高,自以為儒教名流,連一國儲君都敢當眾駁斥,簡直反了天了。
張魁剛要再說,宗澤忍不住站了出來,拱手道:「張儒,君臣之禮不可輕忽!縱聖人當年,也為人君之臣,聖人苗裔,亦受人君封賜。何況汝之過去為臣、如今為民,焉能狂言衝撞大宋嗣君?」
「尚請三思而後行!」宗澤撩起袍袖,氣勢勃發。
若張魁再敢當面無禮,自以為聖人門徒便凌駕於皇權至上,他便召兵來將張魁三人抓緊昭獄,讓他們學些規矩。
宗澤剛正之名貫於朝野。
張魁深吸一口氣,緩緩拱手道:「老朽一時情急,僭越,當自省之!」
意思是說,我縱然有錯,也只能以聖人之道來予以自我反省,你敢動我?
王霖在旁看得暗暗搖頭,看看這大慫王朝,養士數百年,將天下讀書人的臭毛病慣出來多少?一點基本的規矩都不懂了。
趙構有些得意洋洋,冷視著張魁。
張魁沒有理會他,逕自又沖王霖拱手道:「還請燕王答之,我儒教經學之要旨何在?」
王霖仰面向天,望了望高懸的烈日,北風漫捲,吹得現場人面紅耳生疼。
略一沉吟,他緩緩道:「簡而言之,格物致知爾。」
為確保這場辯論的完勝和單邊碾壓,他選擇了北宋大儒二程和朱熹的理論。
眼前這三人都是二程學派的弟子,而朱熹更是二程洛學的集大成者,也一脈相承。
後來赫赫有名的朱子,在儒家的地位僅次於孔孟的大人物。
儘管王霖很討厭朱熹的那套「存天理而滅人慾」的調調,但此刻,拿朱熹的理論來應對這三個僵硬的老頑固,那是最恰當不過了。
他們甚至連反駁都不敢。
否則,就成了背師棄祖,離經叛道。
這就是政治正確。
程遠景、張魁和周子宴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眸光中讀到了震驚。
王霖居然輕描淡寫就道出了程派經學的真諦和核心內容。
在這個絕大多數讀書人其實仍舊停留在人云亦云、當前輩大儒和聖人言的複讀機的時代,一個能提出獨立思想判斷和見解的讀書人……是很少見的。
關鍵王霖還言之有物,非常的……有深度。
嗯,還說到了張魁三位大儒的心坎里去。換言之,就是觸及了靈魂深處。
引起了共鳴。
也似乎隱隱將他們心中醞釀多年、模模糊糊的東西,用明確的語言和方法論提出來,讓他們感覺如釋重負,原來如此!
這……怎麼可能?
一介武夫,力能伏虎,殺人如麻,竟比他們更懂儒學至理?
張魁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他緊盯著王霖,蒼老渾濁的三角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頜下長須微微顫抖,陡然又追問道:「燕王,何為格物致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