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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幹的那些壞事,兒子都未參與,尚稱得上是潔身自好。」
「我與此人交好也未嘗不可,只是現在,他以如此聲勢搶了錢子儀相中的女子,錢子儀豈能善罷甘休?我若與之走近,必交惡錢家,父親這……」
杜朴淡然一笑:「以文會友,尋常事爾。
錢家再一手遮天,還能擋得住江南士子如潮?你且與之交往,不要顧忌錢家。」
「起風了,要變天了,成兒,記住為父的話,清者自清,與渾濁之物虛與委蛇,乃權宜之計,萬不可沉淪其中。」
杜朴裹了裹自己的裘皮大氅,闊步前行。
杜成面色變幻,旋即緊隨其後。
一陣呼嘯的狂風卷過,捲起漫天的黃葉,又飄飄揚揚灑落下來。
柳林巷。
朱家。
書齋。
朱淑真往火盆里添了幾塊炭,又提起茶壺來置於火盆之上,便面容肅然開始正襟端坐,制茶相待。
實話說,王霖至今為止,還真未曾飲過和見識過真正的宋茶。
唐宋茶藝環節繁瑣,需要相當高超的茶技。
而很顯然,朱淑真是一個精通茶藝之人。
王霖坐在案幾對面,面帶溫和笑容,靜靜看她小心翼翼動作輕柔一氣呵成完成碾茶、羅茶、侯湯、熁盞四道工序,直至進入最終的點茶。
朱淑真挽起羅袖,露出蔥白玉臂和纖纖玉手。
在茶盞中放入茶末,然後注入熱水,將其調成均勻的茶膏。
最後一邊注入開水一邊用茶鑰擊拂,使之泛起湯花,直到出現滿盞的末脖,而出現在王霖視野中的便是一朵綠得透亮的蓮花。
王霖頓為之驚艷。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王霖輕吟道。
「真娘子這茶藝當真令人耳目一新,果然是茶如人般雅致,人若茶般清亮。」
朱淑真俏顏如雪,眸中依舊泛起一絲警惕的疏離:「王爺,此時你我獨處,又無外人,又何必再如此?」
王霖呵呵笑:「不過是有感而發,由衷之言罷了,絕無唐突之意。」
朱淑真幽幽道:「王爺今日賣弄風騷,連出佳作七則,又口口聲聲對奴情深義重,相思成疾,經此之後,在杭州人乃至天下人眼中,奴已經被牢牢打上了王爺的標識,想要自證清白都不能……」
「至此,王霖還要說沒有半點唐突之意?」
「奴今日方才明白,王爺這天縱文才,仿佛就是為了女子而生,奴方才仔細思量,王爺所出詩詞,除那闕贈張太尉知河北的醉里挑燈看劍外,無一不是為女子而寫……」
朱淑真略有譏諷道:「奴該說王爺是天生的情種,還是天生的大才?」
咳咳咳!
王霖忍不住面色微微發紅。
朱淑真深望著王霖:「奴自不知王爺為何來江南,但定然不是為了奴而來,那所謂這兩字相思,萬里虛名,也只能哄哄外面那群待字閨中的千金小姐。」
「奈何奴明知王爺虛情假意,也還是忍不住為之心動,開了蓬門,迎君入幕。這豈不是命?」
「但奴不是李清照,更不是李師師,或者那位不知名的小娘子……」
王霖嘴角一抽。
他覺得必須得給李清照正正名了,否則李清照這位千古才女,還不定被朱淑真腹誹成什麼不堪的樣子。
「我與清照相識,相知,至相愛,遠非娘子所聞,本來也不願為外人道也。但既然娘子對我與清照略有誤解,在下便解釋一二。我王霖並不好名,也不畏人言,但清照清譽不可輕毀。」
「我與清照相識自去載元夕夜,時青州知府慕容彥達府中……」
王霖緩緩講述他與李清照的諸多過往,眸中泛起一抹柔情來:「那夜,我與清照並行於青州城中,身後是慕容彥達的上千追兵,危在旦夕之間,清照亦不畏懼,與我盈盈一笑,雲縱然身死恨消,也不能向奸賊伏低做小……」
「絕世芳華,光照在下心懷。當時在下也曾吟詞一闕,卻並未流傳於外,而只是謹記於我與清照心中,至今不為人知,真娘子可願聞之?」
朱淑真正色道:「奴洗耳恭聽。」
王霖深吸口氣,淡道:「青玉案,元夕,贈李清照。」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峨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朱淑真頓眸光流彩。
若說之前那些詩詞算是上乘佳作,而這闕青玉案,在朱淑真這位內行人眼裡,那簡直堪稱是曠古爍今的千古名篇。
而事實上,也的確是不朽名篇。
「所以,娘子以為,清照僅以我信口胡謅的兩句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不老,就動了心,那真的是大錯特錯。」
「我與清照素來發乎情,止乎禮,至後來,方才水到渠成。」
「至於那人生若只如初見……」
王霖正待繼續往下說去,卻聽朱淑真幽幽一嘆:「王爺不必說了,是奴淺薄,此給王爺道個惱兒!」
朱淑真起身一福。
王霖微微一笑,便也不再說什麼,只靜靜望著她。
朱淑真面色發紅,她知道自己其實已經無法抗拒眼前這個男子的無雙魅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