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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瑩聲音里不自然就帶上了一股酸氣。
只是眾女都沉浸在王霖傷感落寞的歌聲里不可自拔,都沒有察覺。
孟玉樓起身猶豫道:「夫人,各位妹妹,奴看不要猜了,我聽著夫君甚是傷感,不如我們去安慰寬解一下他吧……」
韓嫣搖頭:「算了,莫要去打擾夫君,容他自思吧。」
張貞娘突然柔聲道:「我想來想去,莫非夫君……想的是那邊的易安居士?」
潘金蓮眸光一閃:「對啊,貞娘姐姐說得極是,我與夫人其實早就看出夫君與清照姐姐之間頗有情誼,只是礙於世俗禮法,不能像我們一般……」
韋瑩撇嘴,世俗禮法?他要這麼顧忌,就不會撩撥了奴了。
李師師撫掌輕笑:「夫君也是……易安居士就住在那,人在眼前,他唱什麼歌呀,直接去對人家傾訴心意不就得了?」
韓嫣柳眉輕蹙,覺得有些似是而非。
韋瑩插話道:「易安居士?莫非是那一代才女李清照?她居然就在王府?」
眾女稱是。
韋瑩立時升起一份醋意,心中忖道:好個風流哥兒,連李易安都招惹上了,我的天吶……
站在韓嫣身後的倚翠突然道:「夫人,娘娘,各位娘子,王爺識得易安居士也沒有多久,但婢子覺得這歌聲撕心裂肺的,似是在懷念故去之人,應與易安居士沒多大關係吧?」
倚翠一語驚醒夢中人。
眾女小聲議論紛紛,李清照和蘭兒站在瀟湘閣的拱門處聽得如此,面紅耳赤,旋即悄悄退走。
不要說王霖歌中唱的不是她,就算是她,她也不敢承認。
這歌詞著實香艷……而她與王霖發乎情止乎禮,可沒有半點逾越之處。
眾女正在討論得熱烈間,卻聽婢女來報:「夫人,王爺往歸來堂去了。」
潘金蓮輕笑:「看看,果然是清照姐姐!」
韓嫣笑:「夫君今日情懷大發,憂思難忘,估計也只有清照姐姐這般當世才女,才能溫情脈脈,撫平他心中的傷痕,咱們且不必去打擾他們。」
沒有人注意到,韋瑩優雅精緻的嘴角嘟起,能掛起一個油瓶。
……
歸來堂。
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
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
王霖輕吟道。
曾對李清照極為稱賞的補之與李清照之父同以黨籍罷官歸隱,自號「歸來子」。
李清照以「歸來堂」名其書房,蓋出於對晁補之的仰慕,步其後而模仿之。
《歸去來兮辭》中有「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句,清照自號「易安居士」,當亦取其中之意。
作為穿越者,王霖自然對李清照的名號出處一清二楚,但此名號是李清照來青州定居後自取,當世人鮮有知道「易安」就出自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
李清照青裙紅襦,眉目如畫。
她站在迴廊盡頭,聽王霖吟完,面上浮起一抹紅暈。
聞弦而知雅意,只能說明王霖對她知之甚深了。
「王爺何來?」李清照幽幽道。
王霖拱手:「多時不見易安居士,心下頗為思念,就特來一訪。」
李清照俏面飛霞,卻扭過頭去,故作平靜道:「聽得王爺方才在前院抒懷,雪中思念故人,你旋即來我歸來堂,豈不是要讓夫人等錯會了意。」
王霖輕笑:「不過一時傷懷,隨口胡柴兩句,不想還驚動了大家。」
李清照回頭來淡道:「那不知王爺思念者,為何方紅顏知己,如此傷徹肺腑,感人心弦。」
王霖嘆息:「算故人,也算夢中人。」
王霖複雜的眸光落在李清照身上,低道:「黛瓦白牆,青藤老樹,小橋流水。削肩細腰,雲鬢斜簪,清瘦肌膚冰雪妒,人卻比黃花瘦。」
從當日起,王霖就發現李清照與映雪諸多相似處,就連性格也多有一般無二的多愁善感。
蘭兒在李清照身後驚訝道:「王爺這話里說的,豈不正是我家娘子?」
李清照面色霞光驟起,卻低啐了一口。
蘭兒悄然退去。
王霖靜靜望著李清照,眼眸深處泛起映雪的身影,心中便蕩漾起一波水霧來。
李清照良久才抬頭幽嘆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雪花飛舞,寒風漫捲,李清照珠淚空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王霖定了定神,輕笑道:「這翻來覆去的,何時是個盡頭?且知雪景良辰,不可辜負,你我活在當下,何必如此自怨自艾?」
王霖走去,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裹在李清照單薄的身上:「在我心裡,夢中人永遠都是那個在濛濛細雨下,打著油紙傘,行走在悠長雨巷,丁香一般美麗的姑娘,我願意為她解開滿腔的愁怨。」
「蹴罷鞦韆,起來慵整纖縴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入來,襪剗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李清照羞怯茫然,王霖方才所吟,是她少女時節寫的一首《點絳唇、蹴鞦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