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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讀傳家,不過是名門望族的招牌。
數以千計乃至過萬的大族,若無讀書之外的營生,又如何能夠延續百年、千年。
所以,在士族正氣凜然的牌匾之內,不知道隱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罪惡和齷齪。
甚至說,錢鍾書等人的累案中,或多或少都有江南望族的影子在內。
甚至可以說,在滔天的罪惡之下,江南望族扮演了一個個並不光彩的角色。
同流合污者有之,沆瀣一氣者有之,為虎作倀者也有之。
只要王霖想辦,無一人可逃。
縱然顧家主家目前所居的玉園,在五年前還是江南儒商薛玉的宅子。
顧家打著錢鍾書的旗號,巧取豪奪而來。
顧青山沉吟道:「如今渤海郡王巡視兩浙,名為肅貪,但實不知到底意欲何為,我顧家子弟,在王霖在江南期間,均閉門讀書,嚴禁外出,免得惹禍上身。」
「那些亂七八糟的各項營生,先停了吧。」
顧一帆輕嘆:「父親,其實禍事已經來了,躲都躲不掉。」
顧家眾人皆驚。
「三叔要辦舊案陳案,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涉及我顧家的一樁案子……渤海郡王不准,三叔便怒髮衝冠,棄官而走。」
本來在這個節骨眼上,顧慶川為王霖重用,代理杭州知府,這可為顧家做掩護,然而……
顧家二房,顧志勇怒道:「這個庶孽!竟將禍水往自家引,簡直豈有此理!大哥,應將此賊逐出家族!」
其他幾房也怒聲聲討顧慶川。
顧慶川是顧青山這一房的庶子,行三。
顧青山緩緩起身,淡然道:「顧慶川何等性情,汝等不知?你逐他出家族?呵呵,他如今正求之不得啊!」
「他現在孑然一身,無私無畏,又事儉樸,家族與他而言,不過是牽絆和累贅,僅此而已!」
話音未落,顧慶川一襲布袍梳著髮髻,面色凝然,昂然而入。
顧志勇厭惡道:「顧慶川,你來作甚?」
「某來……與汝等道別,自今日起,某便宣布脫離顧家,是生是死,都與顧家無關!」
「某心底無私,心懷社稷,心系黎庶百姓。爾等若平時不做惡事,又何至於如今惴惴不安?」
顧慶川站在堂上冷笑道:「不要指望某視而不見,某絕不會徇私枉法!既然渤海郡王言行不一、除惡不盡,大有枉法之心,某即便辭官而去!
但某心意已決,某即再次赴京,敲響那登聞鼓,上奏天聽!
某要以身作刀,捅破這江南士族豪門的一片天,讓世人看看,冠冕堂皇的江南世家之下,掩蓋著多少罪惡和累累白骨!」
顧青山眉頭緊蹙:「老三,你何至於此?」
顧志勇怒不可遏,起身呸了一聲:「顧慶川,你真是個養不熟的狼羔子!家族供養你出仕為官,你卻要將刀插向家族?你有何面目去見祖宗?這般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東西!」
顧慶川冷漠道:「家族之財,某分文不取!某雖出自顧家,但胸有大義,忠於社稷江山,忠於黎庶百姓,某不屑於汝等表面上看起來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盜女娼之徒為伍!」
顧青山嘆息:「老三,顧家要毀了,你焉能倖存?」
顧志勇氣得渾身抖顫:「顧慶川!你……你是個什麼東西?我顧家乃江南望族,綿延數百年,何曾做過惡事?你往自家頭上扣屎盆子,你……死有餘辜!」
「名門望族?某且請教諸位,這玉園前主,薛玉滿門二十餘口,如今安在?」
顧慶川聲色俱厲:「顧志勇,汝那二子,顧濤、顧鵬,強霸民女,以幼童為肛狗,犯下殺人、販賣人口、販運私鹽等重罪,已經禍及整個顧家,你還有臉大言不慚號稱名門望族?」
「人在做,天在看!上天有眼,為惡者終將無所遁形!此番,縱王霖對汝等網開一面,但民怨沸騰之下,汝等還想矇混過關?」
顧慶川越說越是激動。
他過去作為通判,實際就是個杭州府衙的擺設,薛冠茹根本不曾讓他觸及過要害。
至於顧家的事,他更參與不進的。
可代理杭州知府這幾日,他翻閱案卷,發現江南各家犯下的累累罪行,實在是罄竹難書!
縱然是顧家,也涉及十餘條人命。
在顧慶川眼裡,這幾乎就是不可饒恕之罪。
因而,他在棄官而走的同時,也收拾了自己的行囊,也無非幾件舊衣兩卷書冊而已,要徹底與顧家決裂。
他無法繼續住在玉園。
他只要想起慘死的薛玉一家,就夜不能寐,怒髮衝冠!
顧慶川拂袖而去。
顧志勇也怒氣沖沖帶著其他幾房自行離去,聚會不歡而散。
顧一帆望著顧青山輕道:「父親,三叔若真要去京師敲登聞鼓,狀告我江南各大士族,後果不堪設想,不如讓兒子再去勸他一番。」
顧青山眸光閃爍,沉吟良久才道:「老三的脾氣,誰都勸不住。他生性執拗,卻怎知,這高門大族魚龍混雜,良莠不齊,若想完全遵規守律,幾是痴人說夢。」
「顧志勇那兩個混帳兒子為惡多端,為父不是不知,而實在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旦禍起蕭牆,將拖累整個顧家。」
「數千人吃喝拉撒,若只靠田裡那些出產,我顧家早就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