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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過三巡。
借著些許酒意,李師師屏去琴師,親自去簾幕後撫琴。
「簾內清歌簾外宴。雖愛新聲,不見如花面。牙板數敲珠一串,梁塵暗落琉璃盞。
桐樹花深孤鳳怨。漸遏遙天,不放行雲散。坐上少年聽不慣,玉山未倒腸先斷。」
在一簾清透的薄幕之後,妖嬈俊俏的使女隨著琴瑟之聲翩然起舞,李師師一邊撫琴一邊吟唱,果然人風流、歌婉轉,宛若雲中仙、水中蓮,餘音繞樑彌久不散。
李師師撫琴畢,裊裊婷婷走回來照舊坐下,舉起青玉盞來邀飲媚笑道:「奴這琴音,曲兒,公子可還喜歡麼?」
王霖微笑頷首。
他只聽出她唱的是柳永的詞,至於音律如何卻是一竅不通。
「此曲原名鵲踏枝,後來又改為蝶戀花,再往後,還是柳景莊是個妙人兒,直接更名為鳳棲梧。奴以為,還是鳳棲梧更妥帖些的……」
李師師又道,面上卻薄暈驟生,伸出纖纖玉手來,捏起一塊青瓜片,就往王霖口中餵去。
王霖哦一聲,任由李師師餵了口,也未多想。
這鳳棲梧的寓意,王霖居然沒有聽懂。
或許是故作不懂。
李師師暗中反覆觀察他的神色變化,見他不為所動,心中便輕柔一嘆,略有失望。
旁人都道她風流冠絕古今,入幕之賓數不勝數,其實都是以訛傳訛。
只她性情灑脫,自知人在青樓,不必矯情講究清白,也不在乎這些流言蜚語。
隨年歲漸長,她也與其他青樓女子一樣難逃某種尋求歸宿的軌跡,漸漸也就有了尋恩客脫離花海的心思。
相好的皇帝自然是痴心妄想,人家風流快活玩玩而已,還能指望進宮混個嬪妃麼。
周邦彥那些風流文士年事已高,也不在她選擇之列。
東京那些王孫公子有些想嫁自然是能嫁的,可進這些權貴家,她的身份又是致命的,青樓出身會讓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這時突從天而降個山東來的少年打虎英雄,文武雙全,風流倜儻,無一不符合她的擇良標準。
而且王霖方才崛起,又非秉承禮教森嚴的世家子弟。
所以李師師就動心了。當然,這也只是動心而已,現在主動與王霖的接觸還帶有些試探的意味。
……
樊樓外,此時湧來一群持刀的家兵。
打頭的竟然是很多人認識的東京一霸——花花太歲高衙內。
高衙內一腳踢開樊樓的門,帶人就往樓上闖。
樊樓的管事雜役也不敢上前阻攔,只得眼睜睜看著高衙內蹭蹭蹭衝上樓去,自有使女進去通報李師師。
聽聞高俅家的高衙內硬闖本樓,李師師柳眉輕蹙。
她這處也是東京城內無人敢攪鬧的場所之一,受府衙保護,即便是高太尉家的這位惡霸,也很少過來惹是生非,今兒個到底意欲何為?
高衙內冷視面前的這間香閨,停下了腳步。
他對李師師與皇帝有染略有耳聞,也不願公開冒犯官家的地下情人,便沖陸平使了個眼色。
別看他好色如命,可也知哪些女人是不能招惹的。
陸平會心,上前大聲道:「師師姑娘,打擾了。我家高衙內說了,此番來樊樓,只為抓那山東來的舉子王霖,與姑娘無關。」
李師師陡然色變,她扭頭望向王霖。
麻煩來了。
王霖緩緩起身,心念電閃。
他來東京時間短暫,沒有跟高衙內發生衝突,想必……與張貞娘有關了。
李師師一把抓住他的手,柔聲道:「奴知公子武功高強,也不怕這高衙內,但高太尉勢大,還請公子暫避一時,從後門走吧。」
「這邊,自有奴來支應。」
王霖搖搖頭。
第一,他不可能讓女人為自己擋事。
第二,高衙內既然能找到樊樓來,自然他住哪、將來要幹什麼都一清二楚,想要迴避是不可能的。
第三,這是關鍵。從來都是他抓賊,沒有逃跑的習慣。
王霖推門而出。
李師師幽幽一嘆,心說:這王公子實在是太驕傲了些,可在高俅家這位二世祖面前擺弄驕傲,那是要吃大虧的。
王霖一眼就認出了當日那白衫青年。
此人此刻依舊搖著一柄畫扇,而很顯然,站在他身後的便是那著名的高衙內了。
尖耳猴腮,八字眉,套著件華麗的錦衫,歪戴著金冠。
這讓王霖想起了一個形容詞:沐猴而冠。
陸平揚手一指王霖,冷笑道:「王霖,還記得在下否?」
王霖曬然一笑:「不認識。」
陸平怒道:「你不認識我也不打緊,只要你把那張氏的去向說出來,我家衙內也不跟你一般見識,任你在東京來去,否則……」
王霖輕笑:「否則如何?」
高衙內一把扯開陸平,傲然道:「否則就打殺你,屍體拖去餵狗!」
「可是你們說的那女子去向,在下一無所知。」王霖攤攤手。
陸平怒斥:「你還敢抵賴?那夜,若不是你橫生枝節,那張氏早就成我家衙內床上嬌客了,何至於此!」
「來人,將這廝拿下!」
一群家兵持刀撲來。
王霖好整以暇一個健步跳到高衙內身側,輕笑道:「姓陸的,你這廝好生誣賴人,高衙內相中的女人,誰敢多管閒事?怕是你這廝貪戀那張氏美貌,私藏起來,反而賴上在下、純屬賊喊捉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