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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時光倒回到張叔夜城破前的那一日。
張叔夜自知城破就在今日,便命人提前往東京傳信警報。
張叔夜還給官家趙佶寫了一封以身殉國的告別奏表,又給兩個兒子寫了絕筆。
等於遺書。
張叔夜的遺書中涕淚交集,表達出必死之心,同時又不放心國事和抗金大業。
他勸諫趙佶,西軍賴於种師道和劉延慶,東軍(青州軍)賴於王霖,中樞賴於李綱吳敏宗澤,當號令天下勤王,全民抗金,拱衛大宋社稷江山。
然而,趙佶看到張叔夜的泣血遺書,並未生出什麼感動之心,更未曾提升半點的抵抗金兵的勇氣和壯志,而是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喪盡大宋皇帝的體面。
滑州破,金兵五日內可達京師!
兵臨城下。
京師因為張叔夜的這封遺書奏報而再次震動,朝中鼓譟皇帝南遷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但終歸還是李綱等人為首的主戰派占據了主流。
這個時候,李綱和吳敏以及宗澤,才真正意識到,王霖之前為什麼要斬殺一些骨子裡畏懼金人的朝臣。
宗澤執掌防禦和兵權,城中固然混亂,卻也不至於發生動盪。
只是越來越多的宗室、權貴和商賈,要求離開東京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趙佶更是百般威脅,逼迫李綱吳敏放行。
越是高門大族,越是不想等死。
就連韓家,都先後幾次派人暗中與京城禁軍主將關勝交涉,想要關勝網開一面,任韓家嫡系攜財物逃離京師。
關勝怎能同意。
延福宮,龍德殿。
趙佶一反常態召集大朝會,在朝會上急切討論舉朝南遷之事,得到了以戶部侍郎唐恪為首的一批高官、文臣的贊同。
此人是當世名臣,文臣中的清流領袖,哲宗紹聖元年的進士,初時任屯田員外郎,後升任戶部侍郎。
還有尚書左丞耿南仲。
趙佶真的是有些急了:「李相,吳相,汝霖,金人眼看就要兵臨城下,此時若再不走,我大宋亡矣。」
李綱嘆息:「官家,京師城高壁壘深厚,我軍以逸待勞,足可防禦金人數月之久。今我大宋宗廟、社稷均在京師,若一旦棄之,落在金人手上,我大宋神器何存?」
吳敏冷然道:「官家,臣以為,京師絕不可棄!當此國難當頭,號令天下勤王,可若朝廷逃離京師,必喪失天下人心!」
宗澤更是冷笑起來,當面頂了回去:「請問官家,南遷?南遷至何處?南京應天府?」
「東京距應天府數百里,金人彈指可至。」
「繼續往南?東南財賦關乎我大宋根本,若讓金兵大軍南下,我東南半壁不保,而失去了東南財力支撐,大宋便將名存實亡!」
宗澤最近對這個官家越來越不滿意,話語中的嘲諷溢於言表。
唐恪終於還是站了出來,他環視李綱三人淡然道:「李相,吳相,汝霖,請問,若朝廷傾覆,官家淪落金人之手,社稷何存?」
唐恪提出了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那就是若是皇帝和滿朝文武大臣都被金人俘虜,大宋社稷還存在不存在了?
不能不說,這就相當有技巧了。
與趙佶迫切想要逃命相比,唐恪的話更具備「正義性」和「合理性」。
簡而言之,他非為一己之私,而是為了保全大宋朝廷和大宋社稷。
耿南仲立時附和道:「官家,臣附議。當今金人勢不可擋,京師危在旦夕,我大宋朝廷當即刻南遷至應天府,號令天下勤王,才為萬全之策。」
趙佶大喜,連連點頭道:「兩位愛卿所言甚是。」
李綱緩緩道:「官家,南遷之計,實乃禍國殃民之策。臣以為,京師可守。目下,京師防禦充足,糧草齊備,而金人不擅攻城戰,只要朝廷堅守數月,必能引來天下勤王之師,金兵必敗!」
吳敏也堅決道:「官家,南遷絕不可能。朝廷倉惶南遷,金人趁虛而入,不要說東京要淪於敵手,就算是應天府都保不住!萬萬不能南遷!」
在抵制南遷、主張抗戰的立場上,李綱、吳敏和宗澤的態度非常堅決。
宗澤更是往前一步,怒視著唐恪和耿南仲冷笑:「畏戰者,必為亡國之奴!」
唐恪和耿南仲反唇相譏,旋即引起一群文臣的附和。
雙方吵吵嚷嚷,龍德殿沸反盈天。
……
且不說京師朝廷上的南遷之爭。
王霖率軍與金兵在滑州的大決戰,幾乎將河北、河南和山東境內活動的金兵全部吸引過來,這當然也與完顏宗望緊急下達的軍令有關。
完顏宗望麾下萬戶訛里朵率萬騎進攻濟南,十日不下。
此時的濟南府城守軍之首便是花榮,黃信則率兩萬伏虎軍鎮守淄州,牢牢守住金兵北上的關口,力求確保青萊安全。
青州軍的身家性命都在青州,伏虎軍焉能不誓死以戰。
花榮直接率軍三萬進駐濟南府城,奪了剛到任的濟南知府劉豫的兵權。
訛里朵久攻不下,就萌生退意。
他將濟南府周邊縣城擄掠一空,帶著牛羊牲畜和擄來的宋人女子聲勢浩蕩往河北退去,準備與完顏宗望匯合。
滑州。
王霖站在滑州城門樓上遠望著東北方向,憂心忡忡,良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