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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硬生生將他逼成了長袖善舞的陰謀家。
王霖心中浮起一股強烈的預感,此事最終的塵埃落定,將會引起朝堂的巨大震盪。
無論新黨舊黨,都不會是贏家。
這倒也罷了。
關鍵是作為皇帝的他,即便不是贏家,也絕不能成為輸家。
此時,女官上官清來報:「陛下,御史中丞鄧品忠求見。」
王霖眉梢一挑,鄧品忠也是舊黨中堅力量,剛罷朝會,鄧品忠就進宮拜見,這顯然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王霖沉默片刻,揮揮手道:「宣吧。」
鄧品忠急匆匆走進御書房來,大禮參拜下去:「臣鄧品忠,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王霖淡然道:「平身吧。鄧品忠,你來見朕,難道也是來逼迫朕罷免韓庭的麼?若是如此,就不必開口了。」
鄧品忠苦笑拱手道:「陛下,臣豈敢逼迫陛下!臣此番進宮,並非彈劾韓庭,而是另有事稟奏。」
王霖抬頭望向鄧品忠:「何事?」
「陛下,御史大夫於忠朝於大人重病不起,派人到臣府上,托臣向陛下轉達他乞骸骨的奏表。」
於忠朝?乞骸骨?
王霖愕然:「於忠朝今年春秋幾何?」
鄧品忠拱手道:「陛下,於大人剛知天命之年。」
王霖皺了皺眉:「才五十出頭,就準備乞骸骨,告老還鄉?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際,於忠朝算是難得的耿介之臣,你告訴他,朕不准。」
於忠朝實際上是鄧品忠的上官。
御史台的主官,御史大夫。
但自去年末以來,於忠朝突患重病,纏綿床榻不起,就一直在府中告假養病,御史台的事基本上都由副主官御史中丞鄧品忠做主。
於忠朝也是李綱極為看重和大力舉薦的干臣。
曾在朝中為翰林,後充任蜀地學政,又改任過兩任的地方州府主官,在入朝之前,為淮南道轉運使,年紀雖不大,但資歷甚深。
在朝野上下,口碑絕佳。
自於忠朝執掌御史台之後,朝中言官的風氣頓時為之一肅。再也很少出現那些捕風捉影的濫告濫彈,足見於忠朝的能力和手腕。
在滿朝文武三品以上高官中,於忠朝算是王霖比較欣賞的干臣之一。
其實在重用於忠朝之前,王霖曾讓錦衣衛暗中調查過於忠朝的背景,在各地官聲絕佳,民望甚高。關鍵此人還異常清廉,為官二十八載,竟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據說他在朝中高官中,屬於僅次於李綱和宗澤的清苦之人,衣食簡單,居陋室而怡然自得。
王霖駁回了於忠朝的乞骸骨奏表,又命鄧品忠宣他的口諭,安慰於忠朝安心養病。
鄧品忠就此退走。
……
於忠朝府。
這是一棟極為簡陋的宅子,只有一進一出。與周遭不少朝中高官的豪宅相比,是那麼的辣眼睛。
就連府門,都鏽跡斑駁透風撒氣,夜幕低垂,王霖帶著燕青和幾個錦衣衛出宮來,站在於家所在的這條街巷中,凝望著不遠處的於家,良久不語。
半響,王霖突然揮揮手道:「小乙,隨朕去於家探視一番。」
王霖舉步就走向於家。
於家門口只有一個年邁體弱的門丁,此刻正眯縫著眼昏昏欲睡,以至於皇帝和燕青已經走進門去了,他才陡然反應過來,就喊了一嗓子追上來擋路。
於家的外院中只有一個不大的天井,兩排瓦舍廂房,而靠近大門的柴房門口,拴著兩匹看起來老掉了牙的黃馬。
天井中還有一口井,一棵生長茂盛的古槐樹。
兩側的廂房中昏暗無光,只有通往後宅的拱門內,隱隱傳來黯淡的燭光。
門丁見是皇帝微服到府,大驚失色,但被隨後進門的錦衣衛攔住,嚇得渾身哆嗦,一聲也不敢吭,任由皇帝和燕青逕入內宅。
其實於家內宅的環境更加簡陋,幾乎毫無值錢的陳設,只是院落整潔,看出主人家的幹練。
正房中燭光微弱,兩道人影搖曳。
王霖深吸一口氣道:「小乙,喚門。」
燕青上前輕輕叩門。
房中傳出一個婦人有些疲倦的聲音:「秀蘭,你進來吧,正好老爺剛服了藥,要用些粥食。」
話音一落,一個四十多歲的布衣荊釵婦人推門而出,她站在門口剛要呼喚於家唯一的使女秀蘭,突見面前錦衣華服器宇軒昂的燕青,面色一呆。
燕青拱手為禮:「在下燕青,請問於忠朝於大人在否?」
婦人顯然聽聞過燕青的名字,也難怪,作為皇帝身邊的錦衣衛指揮使,燕侯之名京城誰人不知,何況她還是二品的誥命夫人。
婦人定了定神,微微福了一福:「原來是燕侯到訪,妾身李氏,我家老爺正在家裡。」
李氏心中其實有幾分驚愕。
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居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了於家……而李氏隨即又看到了站在燕青身後的王霖,她仔細一打量,面色驚駭起來。
她當初進宮拜見皇后娘娘時,曾見過皇帝一面。
而皇帝龍章鳳姿,給她的印象極其深刻。
李氏惶恐不安,立時跪拜下去:「臣妾李氏,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