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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元鳳也確實沒請出天子詔書。
七名官員一時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下台。
李瑕又道:「你等既未得朝廷詔令,又未奉制置府之令,擅自聚議,拉攏軍中校將,招募力士,欲殺我?欲謀反?」
他語氣平平淡淡,一個謀反的帽子已反扣過去,自然而然……
有孔仙在,有皮豐這樣的將士在,整個利州西路的形勢本就穩固。
李瑕願意來與這些官員費口舌,為的,其實是留他們的性命。
他手底下能用的文官屬實太少,哪怕川蜀每個州府各只減少兩三名官員,短期內也根本無法派齊。
別的不說,耽誤了今年的春耕便很麻煩。
需要人做事,因此來勸說。
程元鳳束縛太多、顧忌太多,不敢抬出宋廷的來壓,又要消藩鎮之禍,又要穩妥,做起事情藏頭露尾,私相授受,連名義都沒有。
那就以名義壓過去罷了。
這一遭,這些官員豁出性命,卻碰得灰頭塵臉,下次就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當然,是能做事的好官才值得他這般。
李瑕也不忌憚於殺人。
他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帥位之下,是上萬的屍骸,此時殺氣綻出,面前的七名官員已能感受到危險。
有人不怕,但還是有人怕了,嚇得臉色煞白。
「萬萬不敢!」
當先高呼的是錄事參軍江正誠。
江正誠頗覺冤枉,他了解利州駐軍將領對李瑕的信服,在鍾興賢跑來聯絡時也婉言勸說對方不要亂來,但也沒有向孔仙檢舉,方被當作同黨一併拿下。
「大帥恕罪,諸位同僚乃是受奸臣蠱惑……」
……
張文靜負手站在城頭上,向李瑕那邊看去,只見他正安排人將那些官員帶下去,分開來一個一個地問詢。
她對這些收買人心的套路頗為清楚,張柔當年攻城拔寨,應對了不知多少金朝官員,她從小聽這些事長大的。
分開來問,有些想要效忠又下不來台階的就可以私下說些表忠心的話。
果不其然,一會之後,李瑕便解下身上的披風,要披在與他說過話的某個衣衫單薄的官員身上……
正想著這些,忽聽遠處皮豐說了一句「給帥夫人拿條軟凳來」。
張文靜忽想起一事,遂招過兩名她的護衛。
這次隨從李瑕南下的二十四名護衛中,有四人便是她從亳州一路帶來的,是張家從小培養的女力士。
「大姐兒。」
「去備些禮物,送給孔安撫家的夫人、孩子,另外,莫落了方才領我們進城的那位寧武軍部將,也給他夫人帶份禮,莫顯得刻意了,打聽打聽人家喜歡什麼。」
「是。」
張文靜想到這利州城中將領喚她作李瑕的夫人,還是很受用的,雖懶得與高明月爭,但心裡高興送些禮物,她便覺自在。
她有錢,比李瑕有錢得多。
從家中出來雖只帶了兩個小匣子,裡面每一樣都是價值連城,有不少都是當年金國宮廷珍庫之物,一個物件便能換一大箱子的金銀珠寶。
父兄雖不肯來操辦婚事,她自己便能置辦出十里紅妝。
又等了好一會,李瑕方才回身走來。
「辦妥了?」
「嗯,你不去那邊茶館聽人說書?」
「看你做事比較有趣。」張文靜笑道,「我看有個老夫子氣咻咻地走了?」
「鍾通判?」李瑕隨口道:「他師出無名,說不過我,棄官而走了。」
「就這般放了?」
「留下了六個,還不錯。放走了也好,對我名聲有好處……你看,孔仙已在交代人宣揚此事。」
「宣揚『李節帥義辯群儒,鍾通判羞愧遁走』?」
「我該叫你去宣揚才是。」
……
下午又巡視了幾處田地水利,次日,李瑕便動身離開利州,趕回成都。
這個時節連新草都未發芽,官道邊唯有幾株臘梅猶在冷風中綻放。
馬蹄踏過地上的霜土,不緊不慢。
天氣尚冷,迎面還是有些風,冰冰涼涼。
張文靜依舊與李瑕共乘一騎。
剛出行時也說「還未成親,男女授受不親」,但早在相識之初便該抱的也抱過了,終究還是共乘一騎能多說說話。
三百六十里行程下來,兩人愈發親昵。
張文靜有些貪睡,趁著金牛道這地勢馬匹跑不起來,便縮在李瑕懷裡眯著回籠覺。披了塊小毯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連眼睛都不肯露出來,只留了條小縫呼吸。
她與高明月卻是全然不同。
高明月看著溫柔嫻靜、弱柳扶風,但很是能吃苦,骨子裡是堅韌性子;張文靜看起來聰慧狡黠、活潑好動,卻有些嬌生慣養。
只到太陽完全出來,她才哼唧一聲,感受到李瑕抱得緊,不至於掉下去馬背,方才扯下毯子,顯出俏顏來,眼睛卻是睜不開。
「到哪了?」
「昭化。」李瑕道:「這般顛簸,你真睡著了?」
「沒睡得很沉,迷迷糊糊的,山真多啊,一輩子看的山加起來也沒這幾日多……」
「我懷裡有肉乾,自己掏來吃。」
張文靜伸手到李瑕懷裡,卻不掏東西,側身懶洋洋地倚著他,道:「還以為要在利州待許多天,卻只待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