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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再有忽里勒台大會。
殺喊聲越來越近了。
他卻懶得再看,腦子裡只想著父親耶律楚材臨死前說的話。
——「我隨成吉思汗東征西討近三十年,不覺辛苦。然而,乃馬真後與諸王爭權三年,太累了啊……太累了……」
耶律鑄喃喃道:「父親可知你走後六年大蒙古國汗位之爭猶不止?憲宗皇駕崩以來,又是六年……太累了啊。強盜就是強盜,怎麼拉扯也難拉扯成官軍……」
他也累了,心想,就讓它分崩離析吧。
第九百四十七章 雖楚有材
星河璀璨,照著瑪納斯河西岸這邊廣袤的土地。
石河子城外駐紮的五萬餘兵馬,在星光的照耀下,像是一片黑色的海。
有一條船從南面的山丘上沖入海中。
黑色的海開始退潮,湧向北面的大漠。
這是五萬餘蒙古騎兵被摧枯拉朽般地擊敗了。
首先崩潰的是蒙古諸王從伊犁河流域裹脅來的畏兀兒人僕從軍。
兀魯忽乃是這些僕從軍的可敦、十餘年來的無冕女王,如今已帶回了強大的盟友,一場夜襲,如魔鬼般展示出了強大的實力。
於是這些僕從軍望風而降,引起了蒙卒的大規模潰散。
蒙古戰士們是自由的。
他們上馬作戰,下馬放牧,沒有財產,領主們一聲令下就來了。想走了,隨著人群也就走了。
月光下的每一匹駿馬都顯得那樣灑脫。
反而是石河子城裡的諸王與他們的怯薛,被堵住了……
「逃啊!」
哈答駙馬大吼著,沖回帳篷里,一把推開迎上來的西域胡姬。
轉頭一看,帳篷里全都是他在察合台汗國搶來的好東西。
黃金、絲綢、玉器、象牙酒杯……
「嗚嗚嗚……該帶什麼啊……還不快收起來,走啊!走啊!」
哈答駙馬也不知道敵軍殺到哪了,其實連是不是李瑕殺來了都不太確定。
也許就是忽必烈為了這些財寶,命令耶律鑄除掉這些親人呢?
懦弱的宋人、沒有戰略眼光的李瑕,怎麼可能殺到石河子城?
現在的問題是,別的宗王都逃了,他不想當最慢的一個。
剛才從城牆跑下來時他就是最後一個,這讓他太緊張了。
額頭上都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終於,最心腹的一百怯薛用絲綢裹好了帳篷里的財寶。哈答連忙帶著他們趕向小城的北門。
看不到城外怎麼樣了,只聽到那些亂鬨鬨的聲音,便可想像到是怎麼樣一片倉惶狼藉。
馬嘶聲不絕於耳,嚎叫聲不絕於耳。
「就像是有魔鬼一口能吞下五萬人,真是嚇死他們了,一群廢物。」哈答心想著。
「前面的,走啊!」
眼看前方被堵住,哈答駙馬一鞭揮出,一名不知屬於哪個宗王的士卒懷裡的包裹摔落下來。
嘩啦啦掉落了滿地的黃金,金燦燦晃花了人的眼。
「開城門!我們快回漠北。」
「別擠,城門是向內開的,讓開!」
「為什麼學狗漢人建城?急死我了!額秀特……」
吱吱呀呀的響聲中,破舊的城門被打開。
「走啊!」
「噗噗噗噗噗……」
迎面,弩箭如同狂風暴雨般襲卷而來。
數不清有多少諸王的怯薛在這一輪的箭雨下倒地、抽搐。
「啊!」
哈答駙馬嚇得魂都要丟了。
他完全亂了心神,掉轉馬頭要走,「嘭」的一聲撞到了另一匹馬,摔下馬來。
他連忙爬過血泊。
只聽得還有人想指揮諸王怯薛,大喊道:「殺出去啊!」
「城中擺不開陣勢……」
「擺?!額秀特,還擺什麼?投降啊!降啊!」
「……」
血泊浸濕了絲綢,黃金玉石滾了一地,其後一具具屍體又倒在了上面。
哈答駙馬真的哭了。
隨阿里不哥西徙時想的不是這樣……當時覺得,反正先搶一遭,後面不管歸附誰,終歸都是拖雷家的兩兄弟,還能對他不好嗎?
連要和忽必烈說什麼他都想好了。
「大汗啊,當年哈答也是和拔都一起支持蒙哥汗的。」
總之,汗位轉到拖雷家族,他也是出了力的。就算看在他妻子火雷公主、他妻兄拔都的面子上,忽必烈都得厚待他。
沒想到這趟出來,還真要打仗。
就他這個身份,在斡亦剌享樂一輩子都不會缺錢,為了什麼啊?
為了更富有,好和別的宗親攀比。
哈答駙馬越想越傷心,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怎麼就這麼虛榮?」
他手腳並用地爬回帳篷,躲在地毯下,不敢出聲,沉默地哭著。
也不知哭了多久,外面慘叫聲漸歇。
他稍稍揭起帳篷,想看看情況如何了……
忽然,背上被人一踩,整個身子都被踩在地上。
「哎喲!」
「秦王,這就是哈答駙馬,斡亦剌部首領,娶的是朮赤的女兒火雷,黃金家族的嫡系……」
「不是!」哈答駙馬驚得一個哆嗦,連忙喊道:「娶個女人怎麼能算嫡系?斡亦剌部是黃金家族的死仇啊死仇。」
「哈答駙馬今夜還罵了秦王,他說秦王沒有戰略眼光,像狗一樣啃蒙古人剩下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