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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人,雖好妒,倒也坦率。
「大哥,我看李瑕這小子也不地道。」呂文福道:「既把這情報給了賈相公換消息,還趁機跑來撈功勞。」
這事,他已看明白了。
李瑕知道忽必烈要殺蒙哥,特地趕到釣魚城來,正好蒙哥一死,宋軍攻上去……就這麼簡單。
至於王堅說的那些偷襲蒙軍大營云云,他是不信的。
呂文德卻想了想,目泛思量,喃喃道:「老三,你說有沒可能?李瑕是騙了恩相,說不定忽必烈根本沒下手,蒙古主就是被他們炸倒望台砸成重傷而死。」
「怎麼會?」呂文福訝道,「不可能那麼早就料到能成。」
「是啊,如果是這樣,這小子就太可怕了。」
「我絕不信。」
呂文德咂了咂嘴,也搖了搖頭,有些疑惑。
「那就真他娘怪了,恩相說姓李的小猢猻頂呱呱聰明。怎會跑來出這要命的風頭?他就不懂?這跟一般打仗可不一樣,弄死蒙古主,外恨、內忌,連老子都不敢立這功勞。」
「乳臭未乾的一小娃,哪能懂這些?」呂文福道,「立功心切唄。」
呂文德自己不敢領這樣的潑天大功,心中卻忍不住嫉妒。
事實上,他等到了蒲擇之去職的旨意,領兵入蜀,時機剛好。
稍微掩飾一下,釣魚城這一戰就是他節制四川後打出來的。
只須說他牽制了蒙軍,給王堅、李瑕等人創造了斬殺蒙古主,破敵大勝之機。
既不招蒙古人恨,有大功,又不至功勞太過反遭猜忌。
有賈似道在朝堂,這就是真的。
且李瑕也是賈似道的人,一定會分功……
這些,呂文德都知道。
那還嫉妒什麼呢?這些人的官位還是不能比得上他呂大節度使。
才能。
他嫉妒這些人的才能。
有才能,卻不投靠他呂文德,讓人惱怒。
……
「大哥,既然要領了這功勞,弄死蒲擇之吧?」呂文福又道,「王堅就是個武人,守在釣魚城,別的事都不知。蒲擇之卻是個門清的,不弄死,早晚有麻煩。」
「算了,讓他回鄉吧。」
「我有個主意,彈劾他勾結蒙古,讓朝廷流放了他,中途找個人弄死他……」
「恩相說了,放他一命。」
「為何?」
「老子哪知道?!」呂文德啐道,「一個老廢物,還理他做甚……」
第四百八十五章 縮影
重慶,朝天門碼頭。
一身布衣的蒲擇之回過頭,見易士英領著王益心過來,嘆息一聲。
「上了船再談吧。」
……
小船在江邊晃著。
「蒲帥,末將到重慶的一路上見江上萬舟齊發,見是呂文德旗號,末將特地繞過他來見你……」
王益心不知該如何說,話到這裡,已是哽咽道:「打了大勝仗啊!大宋多少年沒見的大勝仗!怎還是這樣了?」
蒲擇之拍了拍膝蓋,笑道:「打勝了就好,你看,你們打了勝仗,這些父老鄉親免遭戰火牽連,好啊,多好啊。」
「蒲帥……」
「老夫解官了,莫再這般。」
易士英拍了拍王益心的肩,道:「是,不必如此,戰報尚未傳回臨安。等到時,朝廷知道了蒲帥的功勞……」
蒲擇之擺了擺手。
他心裡如明鏡一般。
將士們能殺敵寇,能改變川蜀遭蒙古大軍攻伐的局勢。但……改變不了大宋的官場。
立國三百餘年日積月累、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不是一場大勝能改變的。
他蒲擇之,以蜀人出身擔任蜀帥,上任之初,就註定不能長久。
親族蒲元圭攜家帶口獻大良城一事,更是讓朝廷深深忌憚。
斬蒙古主的大功不是他蒲擇之在任時立下的還好,若呂文德不來搶功,那才真是他蒲擇之的殺身之禍。
蜀地大家族,隨時能全家投降是其一,還立下大功、盡得蜀人之心?
至於呂文德這種真尾大不掉的,朝廷反而沒辦法,倒成了唯一的倚仗。
好在呂文德貪財善妒,臭名遠揚,士大夫與百姓罵聲一片,能讓朝廷放心。
這些,蒲擇之明白,也理解朝廷的難處。
「老了,老了,看你們勝了,已別無所求了,再到行在叩謝了君恩,也該告老歸鄉了。」
王益心不由大哭。
余玠死後這些年,他在瀘州軍的日子不好過。
先是隨張實在余晦麾下總打敗仗,被殺得丟盔卸甲;隨張實在馬湖江大敗,被俘;好在被史俊救回來,今年又被紐璘殺得潰不成軍;
終於是打了一場曠古爍今的大勝仗,蒲擇之又要去官了。
「蒲帥,李將軍命我來找你領軍令……要我領弟兄們溯江而上……你這一走,李將軍怎麼辦啊?我辦不成這差事……誤了大事……」
「大好男兒,哭甚?」
「我高高興興地來……辦不成差事。」
「你是個將軍,莫哭了。」
蒲擇之拍著王益心,道:「朝廷的旨意既到了,非瑜該是升了官……時輔,你領著潼川府路的兵馬回去。告訴非瑜,不要急著收復漢中,先與新任的蜀帥打好交道。」
易士英點點頭,道:「呂文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