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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軍俘虜們未必懂李瑕的自信,卻大多都能感受到被信任。
提防武人的趙宋從未給過他們這些黥面刺字的粗鄙武夫這種被信任之感。
他們殺向嶺下的元軍。
一切發生得自然而然,唐軍士卒把武器盔甲還給他們,連一句警告都沒有。他們殺向元軍,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甚至還唱起了唐軍喝過的軍歌。
「黃金錯刀白玉裝,夜穿窗扉出光芒。」
前些日子他們將唐軍包圍在漢江之上,明明兵力有優勢,他們卻還沒有唐軍有氣勢,因為他們的天子,「侄宋皇帝禥」,沒給他們底氣,因為求和立不了國威。
現在,天子在前方戰場上,揚刀立馬,要以武力驅除外寇,以武力立國威。
「千年史冊恥無名,一片丹心報天子。」
一開始,只有廖廖的宋軍俘虜會唱。
他們畢竟記不住這樣的句子。
之後唐軍士卒帶著他們唱起來。
「爾來從軍天漢濱,南山曉雪玉嶙峋。」
吼聲合在一起,這些宋軍士卒奔過千崗嶺,跑著跑著,就成了唐軍士卒。
「……」
「嗚呼!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
……
當唐軍的後續兵力壓上,氣勢突然拔高。
博羅歡轉過頭,看到陣線後方已有騎兵掉轉馬頭擅自逃離了戰場。
他策馬而上,想要砍翻一名還想後撤的元兵,然而,士卒的意志一旦瓦解便如同洪水潰堤,非人力所能阻擋。
至此,他已經放棄殺李瑕了,只想帶著部下退回鹿門山。
像一條已不打算叼肉的狗,嗷嗚著想要逃離棍棒。
「退!退!」
哨聲一起,後方的元軍騎兵立即散開,脫離戰場,再不顧那些被唐軍拉住的同袍,向東奔去。
這是騎兵的優勢,想撤總是能撤的……
……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漢江水一路向東奔流,繞過襄陽城之後折向南流。鹿門山就處在這一段江水的東岸。
因為榷場的設立,元軍趁機在此修築了城壘。
有了城壘的掩護,可以輕鬆地搭建浮橋,渡兵馬過江。
百家奴與博羅歡一共帶了一萬五千餘人渡江,之後領萬餘騎兵西進臥龍鎮戰場,留下五千漢軍繼續製造聲勢佯攻襄陽,並看守浮橋。
他們確實沒想到老糊塗的呂文德會突然警醒過來,並不顧元宋和約,膽敢驅趕元軍。
百家奴認為自己是被呂文德「驅趕」了,呂文德的戰略目的更像是要將他們趕回漢江對岸,而非殲滅。
夜幕降臨時,百家奴這一路兵馬與前方佯攻襄陽的兵馬匯合。
元軍兵勢一振,身後的宋軍也停下了腳步,開始調整陣型、體整。
宋軍兵力雖多,但久戰力疲,其實是處於劣勢。
兵力再多,真正交鋒時也排不開,無非是在後面助威,而體力處於弱勢,兵力越多越容易潰敗。
因此,呂文德真把百家奴逼到漢江邊了,也不敢下令殺上去決戰。
確實是圍堵、驅趕。
如果元軍退了,呂文德不會下令攻擊,以避免可能出現的敗仗。宋軍士卒如果能休整過這一夜,體力能好很多。
但在宋軍依舊保持著最後這一絲隱忍的情況下,百家奴並未下令渡江。
他合兵之後並不把宋軍放在眼裡,還在等博羅歡殲滅了李瑕,與他前後夾擊呂文德。
雙方士卒都已經很疲憊,同時也緊張、敏感,個個都緊握著武器防備對方突然的衝鋒肉搏,可能因為任何的風吹草動而爆發。
且這還是在夜裡,讓人看不清戰場上的變化。
「噠、噠、噠……」
馬蹄聲由西向東而來,越來越清晰。
宋軍探馬努力眯著眼,遠遠看到夜色中出現了元軍策馬狂奔的身影。
「報!元軍來了!」
「……」
與此同時,百家奴也得到了探馬匯報。
「報!博羅歡將軍的兵馬來了,就在宋軍西面!」
「李瑕呢?!李瑕死了沒有?」
「總管,還不知道,隔著宋軍、天又黑……」
「博羅歡有沒有讓我合擊呂文德?」
戰場上更多時候往往都是倉促的、混亂的。
它不是事後推演,從來沒有那麼全面的情報、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人思考。將領們只能通過片面的情報,在最快的時間內做決定。
因此,戰後旁人總會說他們有太多失誤。
總之就在這個黑夜,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奔跑著的元軍哇哇大叫,呂文德、百家奴都必須馬上作出決定。
「報!元軍近了!」
「報!博羅歡將軍的兵馬快要衝到宋軍之中了!」
「娘的!」
「額秀特!」
「……」
雙方都是如此的急迫,至於元宋那張薄薄的和約,在此情形下……毫無用處。
「殺過去!」
「衝鋒!」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一顆人頭報天子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
丘通甫完全沒反應過來。
就在不久前呂文德才下令駐紮,準備與元軍對峙,於是他到大帳中為呂文德治病。忽然幾封戰報傳來,之後便是夜戰肉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