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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著,不就是要一個盼頭嗎?
龐沛抬起頭看著那兩條春貼,覺得它今天格外的紅。
餘光里,有火把被拋了過來,落進了他的帳篷里,燃燒起來……
……
「看!那是什麼?」
「龐沛!起來!」
混亂中,龐沛就地一滾,滾滅了身上的火苗。
他踉踉蹌蹌站起身,轉過頭向四周望去,眼睛越睜越大。
只見天地之間,凡是能著眼之處,全是黑色的洪流,仿佛要把所有能填上的雪地都填滿。
他所在的山頂是這裡視線最好之處,極目遠眺能望到方圓四五里的天地。而之前兩萬人圍攻一萬人的戰場就已占了大半片天地了。
現在來的有多少兵馬,他已經判斷不了了。
因為哪怕在最高處看向最一望無跡的荒野,也根本望不全那一片陣型。
這就是人數的氣勢。
也是他活下去的盼頭……
……
人數多,極有氣勢。但不能給李瑕帶來安全感。
他打仗不愛用人數來唬嚇對方,耗費的輜重多、非常難以指揮,這都不說,更害怕的是一旦出現潰敗,人越多,越發不可收拾。
當然,攻打堅城、收復國土時,需要有大量的兵力,為的是鋪開漫長的輜重線,修建大規模的攻防工事等等。
可這裡是平原作戰。
如果敵將敢以五千精騎,繞出戰場,衝擊李瑕身後那廢物一般的兩萬新降的兵馬,那必然是一衝即潰,根本沒有第二種可能。
原先李瑕麾下是什麼樣的兵馬?百勝之師。每個士卒都是打過好幾場勝仗,走出去天然就有種自信的氣質。現在這些新降的士卒,卻還沒走出失敗的陰影,在荒野上流浪了那麼久,心氣還沒恢復。
但這些是上帝視角才知道的事。
元軍將領中能有幾個人敢確信李瑕的兵馬會一衝即潰?
又有幾個人敢繞出戰場,殺進五萬大軍之中?
這是在拿命賭。
李瑕敢賭,因為他這一生想要實現的就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事業。他一次一次就是將所有的一切押出去,且認定不會有人再有這樣的魄力……百試不爽。
也許敵陣中忽必烈有這個魄力,甚至史天澤、張弘范也可能有。
那麼,塔察兒敢不敢?八剌敢不敢?
李瑕很期待他們來。
他很想看看,黃金家族到了第三代、第五代是不是還英雄輩出。如果真的是這樣,他也願意與他們酣戰一場,哪怕戰死,也能死得精彩而轟轟烈烈。
廣闊的戰場,李瑕就立馬於他的龍纛之下,等著塔察兒、八剌做選擇。
「來嗎?你們。」
……
「額秀特,我以為李瑕不敢把那些叛軍帶上戰場。」塔察兒往地上啐了一口,看向了他的王相撒吉思,又道:「大汗如果現在增兵過來,只需要再添兩萬人,就能必勝。」
「來不及了啊。」
撒吉思抬頭看了看天色,道:「天馬上就要黑了,兩萬兵馬已經調動不過來了啊,除非大王與李瑕對峙到明天。」
塔察兒思忖著,道:「不是不行,我與八剌兩萬人對李瑕與兀魯忽乃的五萬人,我不信在天明之前我會敗。這種大戰看的是指揮,李瑕不可能順利地指揮那兩萬叛軍。」
「是啊。」撒吉思道。
他不認為塔察兒會選擇戰。
果然,塔察兒思忖道:「但關鍵在於『我與八剌』,說實話,我信不過八剌。」
他當然信不過八剌。
論輩分,八剌是他的孫輩;論年紀,八剌還沒到三十歲;論資歷,八剌都沒打過幾仗,完全是因為察合台曾孫的高貴身份,才得以統帥大軍。
與一般的敵人對陣就算了,眼前的對手卻是李瑕。
如果沒有把握,李瑕敢這般全力出擊嗎?
正思考著,八剌派來的騎兵已經到了。
「塔察兒大王!我大王報我傳話給你,他說李瑕傾巢而出,後方營地必然空虛,我們可以與他一戰,等大汗大軍到了,必然可勝。」
塔察兒聽了,向八剌所在的方向看去,遠遠的只能看到一桿大旗。
「年輕人啊,他如果真的想與李瑕一戰,就應該親自過來,與我合兵、共同指揮。」
「……」
號角聲越來越響。
李瑕與兀魯忽乃的五萬兵馬像是一片海,即將要吞沒那兩萬元軍。
終於,一聲鳴金聲起。
「巴特爾!巴特爾!」
有人歡呼了起來,慶祝他作為唐軍的第一次勝利。
雖然勝的輕而易舉,不值一提,但他終於沒那麼慌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臨時抱佛腳
「巴特爾!巴特爾!」
兩萬新附的降兵就在三千餘唐軍騎兵的後面,離戰場較遠,屬於後備兵力,算是被拉出來壯聲勢的。
術真伯以及許多將領都隨著李瑕在降兵與唐騎之間的大纛之下。
落日的餘暉照在李瑕盔甲上,泛著金黃的光,術真伯不由心想,也不知李瑕到底受沒受傷,背還能挺這麼直。
這個人也是夠韌的。
追隨這樣一個人做事,似乎更容易成功。
從伊犁河到賀蘭山的一路上,術真伯已經煩透了宗王脫忽動不動就抱怨、發怒、彷徨,讓他們這些人去承擔統帥的糟糕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