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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至少天下順利一統,那持續了數百年的分裂與戰亂終於要結束……高長壽一個大理人也為此而感慨萬千。
「罪臣賈餘慶,參見大帥。」
那宋廷使節賈餘慶在高長壽麵前跪下,呈上了降表。
「陳宜中畏於王師天威,連夜逃遁。宋國主擔憂大帥發怒,先遣罪臣奉上玉璽與降表以息大帥雷霆之怒。而後投降諸事,請大帥再召宋丞相前來商議。」
高長壽問道:「宋丞相何人?」
「大帥恕罪,罪臣連夜出臨安,趕路四十餘里方沐大帥天威,尚不知宋廷擬定何人為相。」
賈餘慶說罷,重重磕了個頭,其後便開始表忠。
高長壽揮了揮手,道:「念降表。」
「喏。」
賈餘慶不敢起身,把頭埋得更低,唯有兩股舉得老高,以十分謙卑的姿態攤開了降表。
「宋國主臣禥,謹百拜奉表言。」
這個開頭,高長壽與身後諸將都是滿意的。
因宋廷的姿態放得足夠低。
賈餘慶也是鬆了口氣,繼續念起來。
「微臣幸以先祖之基構,因時而纂承。先不識陛下之聖德,遠煩勞師之討,請命求哀,方蒙寬恕。王師才退,信誓又渝,北結外虜,背盟誤國,遂勞再伐,並興問罪之師。臣非不能遷避,以求苟全,今天命有歸,臣將焉往。謹奉太后命,削去帝號,以兩浙、福建、江東西、湖南、二廣見存州郡,悉上聖朝,為宗社生靈祈哀請命。伏望聖慈垂念,不忍臣三百餘年宗社遽至隕絕,曲賜存全,則趙氏子孫,世世有賴,不敢弭忘。」
……
一身紫色的官袍披在了身上,聞雲孫卻並未感受到它所帶來的榮光。
只感受到苟且求生的屈辱,以及曲終人散時的冷清。
樞密院的公房中,桌案上還擺著那封降表的草稿,丞相的印章就丟在一旁。
可見昨夜是何等的倉惶。
聞雲孫沒有收走已屬於他的右相印,而是將它封存起來,等待著呈給唐軍統帥。
「右相,賈相公回來了。」
聞雲孫轉頭看去,只見賈餘慶已褪掉了那身官袍,只穿著白色的中衣邁進公房,臉上有種輕鬆之色。
「宋瑞?哦,見過右相。」
賈餘慶行了禮,卻是嘆息一聲,低聲道:「你還年輕、又是狀元,何必攬這爛攤子?」
聞雲孫不願聊這些前途私事,只覺心裡難受,道:「高元帥如何說?」
「請吧。」
聞雲孫點點頭,出了公房,與新任的左相吳堅、簽樞密院事家鉉翁、同簽樞密院事劉祒等人一道,再次往皋亭山相議投降的細節。
此時,他唯一有些慶幸的是,不需要由他來念那一封降表。
……
本以為投降諸事,需要據理力爭的會有很多。
然而一直進了唐軍,直到高長壽的大帳中,卻並未遇到任何刁難。
甚至帳中還擺了幾張桌椅。
「坐。」
見禮之後,高長壽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道:「時間緊,我長話短說。首先我的士卒暫時不會進入臨安,以免百姓恐慌。因此,謝道清、趙禥需要領百官出城投降。」
這是今日讓聞雲孫慶幸的第二樁事,當他正面與唐軍統帥打交道,反而發現朝代興替沒有那麼可怕……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最是倉皇辭廟日
修長白晳的手指在琴弦上一捻、一抹,泠泠的琴音便響起了。
撫琴的是個面容皎好的白衣男子,氣質沉靜。
謝道清看著他,忽問道:「先生今年還未有三十歲吧?」
「學生是辛丑年生人,屬牛,二十又九矣。」
「如此說來,李瑕只比先生大一歲。」謝道清低聲喃喃道:「卻已這般蠻橫霸道。」
汪元量不知這些,一邊撫琴,一邊開口唱起詞來。
「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
「月台花館,慨塵埃漠漠。」
「豪華盪盡,只有青山如洛。」
「錢塘依舊,潮生潮落……」
他沒有掩飾這亡國之際的惆悵。
謝道清為這詞曲觸動,須臾便紅了眼眶。
她閉上眼,仿佛看到了這臨安宮闕荒蕪。更無情的卻是錢塘江,在自己離去之後,依舊潮生潮落,不知離愁。
正沉浸在哀思之中,偏連這最後的清靜也要被人打破。
「太后。」有內侍匆匆趕來,稟道:「諸公回來了。」
琴聲戛然而止。
謝道清回過神來,搖手道:「容老身聽完這一曲,可好?」
她堂堂太后,用的卻已是種類似於乞求的語氣。
「這……諸公已在前殿候見,像是十分著急。」
「唉,擺駕吧。」
謝道清嘆息著起身,往外走去。
她恨自己為何不早些死了,免受這樣投降的屈辱、亡國的罵名,偏又留戀這塵世。
走了幾步,忽聽得身後琴音又起。
汪元量那帶著悲意的動聽歌聲傳了過來。
「玉梅消瘦,恨東皇命薄。」
「昭君淚流,手捻琵琶弦索。」
「離愁聊寄,畫樓哀角……」
謝道清屢屢回首,心知這恐怕是自己最後一次聽他唱詞了。
可惜鳳輦已被抬起,去往選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