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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他只回答了一句「眼界放遠一點」。
此時好好安撫了張文靜一番,李瑕才起身向前殿走去。
一出門就是一陣冷風灌過來。
馬上就要到臘月了,雖說拿下保州城很順利,但各種因素加起來,要全面進攻燕京顯然要等到開春了。
而這個冬天要準備的還有很多。
……
走到了前殿,李瑕想了想,卻是先召見了郝經。
郝經被扣留期間已見了李瑕麾下不少文官武將,至於有多少感觸,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之前他見李瑕,還會行禮喚一句「外臣見過唐皇」,今日卻是連「外臣」也不自稱了,站在那愣愣看著李瑕,目光宛如一個老父親。
「張弘范死了。」李瑕道。
過了一會,郝經才道:「老夫的弟子……死在陛下手中的,已不在少數。」
「朕破壞了你們的其樂融融?若沒有朕,你們的日子會過得更好?」
郝經面露慚愧,搖了搖頭。
李瑕道:「之前你說,不願歸附朕是因為朕會敗,擔心中原無人治理。現在呢?還是這麼覺得?」
「老夫想先問幾個問題,不知可否?」
「問吧。」
「唐軍糧草不足,想要如何攻燕京?」
「加上保州的存糧,朕的北伐大軍可支撐到三月。」
「三月只怕攻不下燕京,燕京畢竟不同於河北諸城……」
「那不如你到時再來求和,問問朕沒糧了怎麼辦。」
郝經一愣。
他本以為李瑕這次是要招攬他,且心中已經有了些猶豫,考慮到若要降,家小卻都還在燕京。
倒不成想李瑕說的是「再來求和」,像是並沒有要招攬他的意圖。
郝經也是有脾氣的,見李瑕既不招攬他,他的語氣也生硬了不少。
「那不知唐皇陛下對外臣這次的議和盟約怎麼看?」
「朕可以考慮答應,但不是忽必烈那些條件。」
事實上,忽必烈的條件,李瑕根本都沒怎麼聽,顯得十分沒有誠意。
此時他才敲了敲桌案,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要讓朕退兵,忽必烈首先要去帝號、去汗號,向朕稱臣,朕可以封他為漠北王,這是大前提。另外還有些小的要求,比如納貢……」
郝經看向李瑕,眼神帶著驚訝與思索之色。
驚訝於李瑕提出這樣沒誠意的條件,思索提出這樣的條件有何意義。
直到之後其中一句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還有,張家的滿門老少還在忽必烈手裡吧,讓他把人好好地交給朕。」
郝經目光一動,隱隱地已想明白了什麼。
……
又過了三日,等李瑕提出的關於盟約的各種細節議定,郝經便再次乘上馬車北返。
依舊是那個不知名的唐軍將領護送。
這次,唐軍將郝經護送到了保州城以北五十餘里的武遂城。
到了地界,那唐軍將領勒馬便要走,郝經掀開車簾,問道:「兩番勞將軍相送,老夫卻還不知將軍高姓大名?」
「哈哈哈,你還是不配知道!」
那唐將大笑著,須臾便帶兵士走遠。
元軍將領黃俁大怒,策馬上前向郝經道:「郝公,末將去給他們一個教訓。」
「罷了,國事為重。」
郝經冷眼向南掃了一眼,轉頭看向前方的武遂城,道:「歇歇再繼續走吧。」
武遂城便是宋國名將楊延昭屯兵抗遼之處,宋遼之戰中的冰城禦敵、羊山之役皆發生在這裡。
登城南望,望到了不遠處的白溝。
白溝是宋、遼的交界。
他於是想到了這次見李瑕時,李瑕引用的他的那首詩。
詩名《白溝行》,其中還有一句是「易水南邊是白溝,北人為界海東頭」,講的是石敬塘割讓燕雲十六州之後,白溝就成了南北的交界。
而如今若是真的促成了李瑕與忽必烈的和談,那這條白溝只怕還要繼續成為南北的交界。
「萬古諸華有遺臭」,既寫出了這詩,他郝經能這般做嗎?
風雪吹來,郝經抹了抹眼,將眼中的淚花抹盡。
護送他來的元軍將士還在看著,他不能讓他們看出他的感慨。
於是隊伍繼續前行,過定興、遂州、大興諸城,終於在數日之後抵達燕京。
一路上,郝經留心觀察,發現元軍堅壁清野,防禦布置與白溝以南大不相同。
白溝以南大多屬於漢人世侯分兵鎮守之地,以北的地界才是由忽必烈直接掌控。另外,若說白溝以南曾經還是宋土,離喪不到一百五十年,北面則已離喪三百三十年,民心風氣還是有區別的。
進入燕京之後,忽必烈並未馬上召見郝經,而是命趙良弼先來見了郝經。
趙良弼是女真人,祖上本姓「趙良弼」,音訛為「趙家」,因此以趙為姓,到他這一輩,已與漢人無異,讀書考中過金國的科舉。
在李瑕稱帝之前,趙良弼也曾出使長安,見過李瑕。
「陛下還擔心李瑕會把伯常扣留,好在這次你能夠平安歸來。」
郝經連忙擺手,笑道:「輔之兄也曾見過李瑕,該知他不是如賈似道那般無德之人。」
趙良弼捻著鬍鬚,道:「不錯,李瑕之風采,至今我還是記憶猶新啊。」